沅月楼。
庞老板设宴为千红和徐平庆贺。
鲍宝山来喝了一杯酒,装模作样地给二人各包五十两贺礼,说合起来就是“百年好合”。
千红当着他的面把一百两全赏给了楼下的叫花子,以此抒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愤懑和委屈。
鲍宝山不好为了一百两跟千红置气,没吃几口菜就起身走人,千红痛快极了,酣畅淋漓地喝下许多酒。
看她喝得差不多了,庞老板才切入正题:“弟妹,我看柳姑娘出手甚为阔绰,她是做什么营生的?”
千红粉面嫣红、摇头晃脑:“什……么都做过,从琴师到……到浆洗缝补,她……的养母还因为装神弄鬼被抓进去过,总……之,不像样。”
庞老板:“既然如此,她怎么能出手就是二十两?这钱在一般人家可够一年花销。”
徐平插嘴道:“那都是我家娘子贴给她的,才不是她自己的钱。”
千红拍拍自己的胸脯:“飞鸿……鸿为我受伤,这个钱我该出。”
庞老板:“听说你二人还是酒楼认识的?她如果手头不宽裕,怎能天天去听你弹琴?”
千红打了个酒嗝:“她……她们那是坐吃山空呢,花的是……是她养母的棺材本。”
庞老板匪夷所思:“拿棺材本去喝茶听曲?”
千红哈哈笑了一下:“没……没想到吧?”
“确实意外。”
“她……她们母女啊……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的日子,咱们学……不来。”
庞老板:“那她今天说的赚钱的买卖是什么?”
千红趴到桌上:“不……不知道……多半……不靠谱……”
庞老板叹气:“早知道应该先让弟妹跟她打听清楚的,她如果有赚钱的好生意,我们可以一起做呀!”
千红嘴里哼哼唧唧,已经发不出连贯语句。
徐平把人扶正,拍她的脸:“娘子?娘子?”
千红靠到他身上,不动弹了。
徐平呼出一口气,嫌弃地把人推开,对外道:“来人,送她去厢房休息。”
守在门口的护卫叫来两个沅月楼的小厮,把千红拖走了。
贴身护卫从外头把门重新关严实,徐平才开口:“大哥,如今钱庄都开下来了,您为什么还住在沅月楼?”
庞老板:“如此,外人才会觉得我们和鲍老板亲厚。”
“可是这样整天被他盯着,万一有什么疏漏?”
“就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所谓灯下黑。他的人在看我,我的人也在看他,反正这些时间看下来,他就是个狗仗人势的草包,带出来的也都是些草包,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今天他布置在左右的耳目已经被我们的人灌醉了,呵。”
“如此便好!对了,您不会真想让这个蠢妇再回去找那个泼妇吧?”
庞老板笑:“自然不会,你都已经把她身边的人都剪干净,何必再惹麻烦?只是想先问问你娘子,看她是否知道什么内情,好省点力气。”
徐平皱眉摆手:“什么娘子?不过是鲍宝山丢掉的破鞋,外头看着万紫千红、里面空空如也。”
“这么说,你对她全然无意?”
“比起她这样的蠢妇,小弟更爱钱财。只要这把成了,回头什么绝色娶不到。”
庞老板点点头:“也好,你既对她无意,回头脱手的时候更干脆。那你觉得那个姓柳的怎么样?”
徐平摸着下巴笑起来:“泼辣、嘴毒,小弟喜欢!”
庞老板哈哈大笑:“那你演得当真到位,不知道的都该以为你是真厌恶她!”
徐平:“干咱们这行,靠的不就是这门功夫么?不过,我听她话里话外好像更喜欢大哥您这样的,不如这回由大哥出马探她一探?”
庞老板:“还不到我出手的时候,且先看她是什么路子。如果她所谓的生意没多少赚头,那就没必要节外生枝。如果值得出手……咱们再定。”
徐平:“要我说,多半没什么搞头。咱们钱庄原先一天入账三百两,限额之后反倒涨到五百两,这才两个月不到已经入账三万两,扣去返还的利息还有两万多两,她得是做什么生意才能跟咱们钱庄比?我觉得她多半就是泼辣爱显摆,兜里有三分便要往外说七分,里头未见得有多少真货。”
庞老板:“嗯,已经派兄弟去探路了,先等情况。京城有钱人多、达官贵人更多,咱们虽然已定好千红这个退路,但该慎重的还是要慎重,有些官贵的钱最好别收,否则不一定能放过我们。”
徐平:“晓得的,每笔账都有数,不该得罪的人绝不得罪,肯定在收网前把该退的都退还给他们。”
庞老板点点头:“这就好。比起他们,那种有钱无势的就比较好对付,像柳飞鸿这样的,能吃多少吃多少,反正也没人替她们做主,钱没了也就没了。”
徐平:“柳飞鸿背后不是洛承风么?”
庞老板:“鲍宝山不是已经拿下闻人志远?洛承风翻不起什么浪。”
徐平点点头:“也对,那柳飞鸿……”
“我来办吧,你就把钱庄的账目盯紧,千万别出纰漏。”
“哥哥放心,包在小弟身上。”
……
深夜,飞鸿疲惫地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包袱。
三娘拿过包袱掂了掂,笑道:“好家伙,这么多。”
飞鸿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可累死鸿儿了!”
“乖,我去送,回来给你买烧鸡。”三娘拔腿就往兵马司的方向去。
庞氏的随从紧跟其后,一路来到兵马司衙门口,看见三娘把包袱递给一个穿差服的小卒,小卒拎着东西欢天喜地地进里头去了。
随从看得云里雾里,回到沅月楼照实把消息告知庞老板,得到继续跟踪的指令。
接下来每隔两天,飞鸿都会在家整出一个包袱,再由三娘送到兵马司衙门口给同一个小卒。
庞氏随从发现规律,于某夜翻上赵二姐家的屋顶,潜到飞鸿家上方,掀开瓦片偷窥。
只见昏黄烛光下,飞鸿手捏几枚铜钱放入一碗水中,水中似有银子,碗底燃着蜡烛,水没有沸。
等了一会儿,铜色变淡,几乎成为白银的颜色。
随从惊疑不定:【她莫不是在给铜钱镀银?】
紧接着,飞鸿用镊子将铜钱取出,放在烛火上炙烤,只是片刻功夫,原本还是银白色的铜钱变成了金色!
随从猛搓自己的眼睛,以为看错了。
飞鸿把一枚枚白色铜钱在烛火上烤过,所有铜钱都变成了金子,在昏暗室内亮得格外耀眼。
随从无声咽下一口唾沫:【她……她莫不是什么世外高人、神仙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