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中州。
日头高升,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沈溯所居客栈的前厅内。沈溯刚踏入前厅,才在早点前坐下,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街上热闹的声响和淡淡的香气。她抬头望去,只见街外张灯结彩,彩旗飘扬,每个路人都打扮得清艳俊美,仿佛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场盛大的节日之中。
沈溯微微蹙眉,她素来不喜欢人多,便转头看向一旁兴奋不已的小姝,轻声问道:“这是怎的?春节不是还没到,怎就如此热闹?”
小姝听到沈溯的问话,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开心得宛如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雀儿,解释道:“小姐,你忘了?神女大典之前,一定会有百仙降福的游街夜。大典在即,这游街就在明晚,外面都是在准备这一茬儿呢。我听说到时候宵禁会解除,各家各户都会外出游街夜行,最后还会有太子殿下上台祈福呢!真不知道,这位传闻中的紫薇星到底会长什么模样!”
小姝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和激动,双眸明亮,沈溯深居简出,最多就是去施粥义诊,连带着小姝也被迫过得清心寡欲,基本没机会参与这样热闹的仪式。沈溯看着她兴奋的模样,饶是再不喜欢凑热闹,心中也不由得一软。她微微一笑,放软了语气:“既然这么好奇,那明晚游街咱们就去逛逛。”
小姝一愣,正准备开心道谢之时,就听到沈书问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逛什么逛?!神女大典前,你就给我好好待着,半点差错不能出!”
沈溯回头看去,只见沈书问和姨娘正从楼梯上走下。沈书问严厉地对沈溯呵斥到,随即又一脸不满地看着小姝,显然是对她刚才的话感到不悦。他瞪了小姝一眼,责备道:“离神女大典没几日了,你们这几日都不准打扰溯儿!谁敢带她乱跑,仔细你们的腿。”
他看着沈溯面前的早点,又是皱起眉头,转头看向姨娘:“还有你也是,怎能让溯儿吃客栈备的吃食?”
姨娘一愣,眉心拧成一团,忍不住反驳道:“老爷!我们全府吃的可都是一样的!”
沈书问置若罔闻,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了姨娘的话。他沉声道:“今日不同往时,这道理还要我再说给你听不成?从今日起,每一餐你都亲自做好了,给溯儿送去。”
姨娘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她瞪了沈书问一眼,忿忿地扭头离开。沈溯看着姨娘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让姨娘给自己做饭,比不许她本人吃饭还让她难受。自己这个爹也不知道是聪明是傻,按照姨娘对她的厌恶程度,真出自姨娘手的餐点端上来,只可能是想毒死她。但她向来懒得管沈书问和姨娘之间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小姝,却发现小姝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面对她突然回过头的视线,甚至来不及收回目光,以至于有些慌张。
小姝跟了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姨娘对她的敌意。虽只是个婢女,但年纪小,性子又躁,现下心中肯定是一堆不满。沈溯于是轻轻拍了拍小姝的肩膀,宽慰道:“别担心,我没事的。”
小姝听到这话,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光。她轻声回了一句有些意味不明的话:“小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溯浅笑一下,没再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
毕竟,她一直以来过得都是这种生活,专制的父亲,善妒的姨娘,以及不由自主的她。
而被沈书问指派成沈溯专属厨子的姨娘此刻心中怒火如狂潮般翻涌,她飞快地略过人群,踏入房间的那一刻,愤怒已经难以抑制。她的眼神犹如火焰,狠狠盯着桌上那无辜的杯子,然后猛地一挥手,杯子瞬间被砸得粉碎,碎片四溅,发出刺耳的声响。
房间内一片死寂,婢女被姨娘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不轻,她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也成了姨娘怒火下的牺牲品。
然而,姨娘的发泄并未持续太久,她的愤怒很快被理智取代。她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阴郁的笑容,转身看向那个低头不语的婢女,眼神中充满了狠戾和阴毒。
“上回让你打听的那事,查清楚了么?”姨娘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婢女连忙低头,恭敬地回答:“主子,奴婢特意去打听过了。上回那位公子,是礼部侍郎的小儿子刘礼,自幼体弱多病,一直在中州养病。如今他重病缠身,恐怕时日无多,因此急需找一女子冲喜。他们只需女子的生辰八字,无需见面。”
姨娘一听,心头顿时浮上一计。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招手示意婢女靠近。
她附在婢女的耳边,轻声细语地叮嘱道:“你去,想办法把沈溯的生辰八字弄到手,然后送到刘府去。记住,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婢女一惊,再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关头动沈溯的主意啊。
但姨娘只是微眯着双眼看她:“用你那猪脑子想想,若是我成了太子妃的娘亲,你还用得着怕沈家这些人?”
婢女吞了口口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姨娘看着婢女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想让我给你那晦气闺女儿做吃食?沈书问,过几天有你好瞧的。
客栈门口,小二把刻着“客满”二字古旧的木牌挂在了大门上,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伸了个懒腰,回到柜台后面,这几日客栈本就事多,再加上他还要时刻盯着那个黑衣人,更是疲惫。他撑着下巴,眼皮却开始打架,仿佛随时都会陷入沉睡。然而,就在这时,一阵轻盈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小二原本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他迷迷糊糊地嘟囔道:“店满了,不接客。”但随即,他的目光被一枚闪烁着金色光芒的信符吸引。那信符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燕子,仿佛随时都要展翅高飞。
小二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修长、气质不凡的青衣男人,正是萧时,他手中晃荡着的金燕信符,让小二眼前一亮。
小二立刻站直了身子,他环顾四周,冲着萧时一笑:“客官,里面请。”
小二带着萧时转身进了账房,原本趴在算盘上打瞌睡的老李被推门声惊醒,立刻直起身来:“没睡啊,我看着帐呢,你别唠叨。”
“……李老板,是咱们的客人到了。”
老李抬头一看,见到萧时之后,只愣了一瞬,便上前去扯着萧时左右查看,声音带着一丝喜悦:“阿时,你可终于来了,我还担心那信没到你的手上呢。让我看看,怎么瘦了?这小脸儿怎么一点血色没有,小二你回去把咱们药房囤的阿胶拿过来——”
“李叔,哪有给我喝阿胶的道理。”萧时有些哭笑不得,奔波一路紧绷的神经也终于稍微放松了下来。但他很快看向老李,目光如炬,用极轻微的声音问道:“那人在哪?”
小二在他身后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楼上:“就在楼上,这几日都在我们这住着。”
“可曾有和他人来往?”
“没有,除了偶尔出来要酒,他基本上连门都不出。”
萧时点头,又问起穆若蓝:“那个白衣女人呢?”
“我们的钉子在城里盯着,最近一直在到处找那男的,倒也没干其他的。”老李原来还担心妄情山庄的疯子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却意外发现穆若蓝情绪异常稳定,甚至还有心情在找人间歇买桂花糖吃。
萧时思索片刻,抬头看着老李和小二:“帮我个忙。”他的声音虽然轻,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夜色如墨,寂静的客栈中,只有无命的房间透出一丝微弱的灯火。无命端坐在床榻之上,目光如炬,凝视着手中的月见刀。刀身映照着月光,闪烁着清冷的光辉。他的手骨已被一股莫名的黑色侵蚀,蔓延至小臂,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无命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用刀割破自己的小臂,黑血如墨般涌出,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他却面色如常,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鲜血流淌。
他身边,是另一个黑衣人,对他的伤势熟视无睹,声音里毫无感情:“主子已到,让您今晚前去地藏庙一见。
无命点头,表示知道了。黑衣人还要再说什么,突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萧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客官,我来给您送水。”
无命微微皱眉,给黑衣人使了个眼色,这人立刻踏着纵云步从窗口跃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月色中。
无命这才冷声道:“进来。”
门缓缓推开,萧时提着一只木桶走了进来。他一身小二打扮,脸庞被刻意压低,显得有些神秘。他小心翼翼地走着,像是生怕弄出太大的声响。水桶里的水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荡,发出细微的声响。
萧时借着微弱的灯火,偷偷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只见无命面容冷峻,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他心中不禁一紧,暗道:“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