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抬头看了他一眼,先喜,后惊,又怒,片刻后归于平静,低头一言不发。
乙墨澜心里咯噔一下,父皇怕是……
“父皇,先起来,地上寒凉,保重龙体才要紧。”
乙墨澜说着去扶他,皇上不着痕迹的避开,起来倒了杯水喝,然后在房中徘徊。
“父皇,儿臣去看看宵夜好了没有。”乙墨澜说,静默的气息令人不安。
皇上终于长叹一声:“让御膳房做一道糖醋莲藕,清蒸鲈鱼,红烧茄子,油焖大虾,桂花糕,西湖龙井茶,绿豆百合汤。”
乙墨澜听完纳闷:这些菜父皇从来不吃的,只要他在的地方,这几样菜从不出现。
“儿臣遵旨。”
乙墨澜行一礼,转身出来,看到隔壁房间亮着灯,放着棺木,没有盖棺,他愣了一下,暗道:这亡人与父皇是何因缘?
去御膳房宵夜已经做好,他看了看吩咐重做,等了一个时辰父皇点的宵夜做好,他提着走进来。
父皇趴在桌上,用手支头脑袋,昏暗的灯光映着他的脸,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正要行礼,父皇示意他免礼,过来坐,乙墨澜又说了些谢恩之类的话,这才过来把宵夜摆上。
皇上看了看,神情更悲伤道:“去把西窗梅树下的杏花酒取出来。”
乙墨澜点头,依言取出来,拿来斟上,心莫名的难受起来。
“墨澜,你那么聪明一定明白了什么。”
皇上举起杯子示意,乙墨澜立马也举起,两人一饮而尽。
月萱绝笔,父皇今晚的异样,让他不敢去想。
皇上放下杯子,夹个莲藕放嘴里,“呀!好酸,真不知道她怎么喜欢吃这个。”
他言道眉头紧皱,搁下筷子,又倒了杯酒喝,“辣!酒好辣。”说着咳嗽起来。
“父皇慢些。”乙墨澜看着他心痛难忍,想他君临天下,睥睨一切,从没想他也会有悲伤“狼狈”之时。
“没事,老毛病了。”皇上捂着胸口,长叹一口气。
乙墨澜想开口安慰,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父皇在他心目中如青山巍巍,傲然挺立。
“这里曾经是泰恩宫,住着朕最心爱的女人叫明景,人如其名,令人赏心悦目,她生下皇子朕对他更是疼到骨髓里,封后诏书都拟好了,”皇上说着停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压抑的声音说明……
乙墨澜心跳骤然加快,令人窒息。
“她本是农家女,朕想要封后群臣反对,朕顶着重重压力,力排众议,”皇上拳头紧握,貌似被万箭穿心一般,顿了好一会才开始道,
“朕拿着的拟好的诏书,打算给她个惊喜,谁知竟撞见她与侍卫厮混,朕怒不可遏一剑斩杀那侍卫,不曾想她竟与我拼命。”
皇上说着咳出一口血,乙墨澜急急给他擦拭,心疼不已:“父皇别说,往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何必重提呢。”
“没事,朕今天要告诉你,朕怎么也想不到柔柔弱弱的她居然举剑朝我砍过来,朕挥剑一剑刺入她的胸口,本能的怜惜吧,朕及时收手,后来太医诊治发现她又有了身孕,朕对她因爱成恨,对她苦苦折磨,
朕把冷宫迁到她隔壁,让她生活在恐惧中,最后还不解恨,就把她丢进冷宫,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想不到她死了朕还是心痛啊。”皇上说完趴桌上呜呜哭起来。
“父皇别难过,一切都过去了,得即高歌失即休,向前看,别回头。”乙墨澜说着眼泪掉下来,他已经知道了。
“去看她最后一眼。”
乙墨澜点头,出门左转,看了一眼棺木,平静的走进去,跪下叩三个响头,走进棺材往里面看了一眼走出来。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忘了怎么反应。
“墨澜,这两日在宫里陪陪父皇。”
“父皇恕罪,儿臣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皇上点头,“父皇理解你的心情,你可有怪朕?”
“儿臣不敢,惟愿父皇龙体康健,江山社稷固若金汤。”乙墨澜低头,微微行一礼。
“朕和你父子,心里有什么尽管对朕讲。”皇上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乙墨澜本能的点一下头,然后转身出来,踽踽独行,心似乎被撕裂,痛得不能呼吸。
他按压心口,只好抚墙休息一会,脑海中浮现篱儿的模样,他鼓励自己挺住,一定要挺住!为了篱儿,为了孩子也要扛起来!
“雍王!”
乙墨澜闻言回头,见是她?母夜叉,她一身暗色的破旧的衣裙,两鬓簪着白花。
她同样惊诧的望着自己,好一会泪湿双目,声音哽咽:“你胸口可有一个心形胎记?”
乙墨澜一怔,疑惑道:“你是,你侍奉过本王的母妃?”乙墨澜派人查过,只是不曾深究。
“你真的是心心,”母夜叉点头,“我叫明芝兰,名字还是贵妃娘娘赐的,如果不是那个丫头问起我都忘了。”
“你与我是何渊源?”
“你一落地都是我带,你哭了,你笑了,会吃饭了,我都高兴得不得了,你小时候很可爱,白白净净的胖嘟嘟肉乎乎的,”明芝兰回忆往事笑着哭,
“可惜在你八个月的时候,因娘娘,皇上把你送走,我一直都在找,想不到你居然在耀阳宫。”
乙墨澜缓缓跪下,重重叩头。
“你做什么,你快起来,老奴担当不起哪。”明芝兰去扶她。
“那母妃生前你可尽知?”
明芝兰摇摇头,长叹一声:“知道一些,皇上的对她是真心,可惜不是她所爱,如果她肯对皇上服个软,那她就是皇后。可她不,即使皇上把你送走,她也不曾妥协。”
乙墨澜听了不知是何心情只道:“母妃选择了爱情,母妃的心仪之人可否配得上她?”
“这个,奴婢说不好,血浓于水,她放弃了你,奴婢也不想说什么,我劝过她,”明芝兰一声叹息,“爱真的太可怕,尤其是女人的爱。”
“如此说来,德妃对我还是好些。”
明芝兰沉默一会道:“皇家都是为了权利,德妃也是个狠角色,你自己当心些,你们母子的情分怕是经不起皇权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