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不知为何,落落有些心慌,便想着一个人走走,从千香楼到梅花邬也不远,她身手好,白芷和沈桑灵也能放心。
夜里出奇的无风,月亮也被黑雾笼罩,缓步走在路上,落落拢了拢身上狐裘,蓦地,身子一僵。
看着眼前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她双眸猩红,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迈不动脚,压得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喘不过气。
一袭斗篷落下,手腕一紧,带着她撞进一个温暖的怀,她神色迷离地抬眸,还未反应,就有另一只手扯她离开了那个怀抱。
不待她说话,江亦行扯掉她身上的斗篷,丢回那人怀里,那人笑了笑,“在下只是看着这位姑娘好像不太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冷?”
落落什么都听不清,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心底发颤。
“落落?”江亦行察觉到她的异样,低低地唤了一声。
那人拱手道,“在下告辞。”
“怎么了?”江亦行拥她入怀,余光瞥一眼那人离开的背影,眸光暗了暗。
“我讨厌雪。”她薄唇微颤,带着哽咽的声音轻飘飘地钻进他的耳蜗。
他的心陡然一颤,一把将她抱在了马背上,褪了外袍覆在她头顶。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回了梅花邬,她把自己窝在床角,一言不发,身子紧绷着,面部也紧绷着,她想起了那场雪,那个雪地。
那个小女孩和她可怜的娘亲被人狠心抛在了一望无际的雪地里,那个倔强的女人一边哭一边拉着她前行,告诉她,
“娘亲不会让你死,你得活下去。”
饥寒交迫,她没有了力气,可每每在垂死边缘,那个女人总是往她嘴里灌温热的液体,然后攥着她继续前行,直到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又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拉着她一直往前……
活下去,活下去,娘亲要你活下去……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动作,他从身后拥她入怀,心里顿痛。
他所查到的,只是,陆廷申曾用名——陆清,在进京考取功名之前已婚,膝下有一女,名为陆落葵。
传言,他的妻女意外去世,他痛心疾首,故而改了名字,不想面对痛苦的过往。
江亦行深知,落落便是陆廷申未死的女儿,落落那么恨他,这一场所谓的意外可想而知是他的阴谋。
身子僵得生疼,落落感受着他的温度,忍不住泣泪,他的臂弯收紧了一些,却是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陪着她,抱着她。
哭累了,她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说的第一句话,竟是笑着说的,她说,“江亦行,我是靠喝娘亲的血活下来的。”
他一怔,极是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心蓦地一痛,一想起雪地里被鲜血染红的一处,落落喉间便涌上了腥甜的滋味,一张脸惨白到了极点。
“怎么了?”江亦行感觉到了来自落落的轻颤,当即抱紧了她。
落落忍着喉中腥甜,坐起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拉住欲要离开的江亦行,自行出了房门,进了沐浴房。
江亦行还是不放心地跟着出了房门,站在沐浴房门外,静静地守着。
她似乎很喜欢沐浴,许是因为身子寒凉,只有泡在热水里,才能让她感觉到温暖。
心下一紧,千机还是没有消息,就连百面书生也一去无踪,看来,他必须亲自去一趟。
瞧一眼漫天飞雪,明日里,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吧?以前,他总是喜欢这样的雪,雪落梅花树,真的别有意味。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那样的意境是极美的。
眼下,他莫名地生了烦躁,
她讨厌雪,就别出现了……
身后一声开门声,他猛地转过身,瞧着落落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落落眉目轻浅,面上无悲无喜,“江亦行,答应我,若我身死,你替我杀了他。”
江亦行低眸看她,眼底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好。”
“江亦行,男儿一言九鼎,若是做不到,我诅咒你一世孤独。”落落伏在他怀里低语。
他低眉,轻叹一声,“夫人真够狠的。”
“你的命是你娘亲用命换来的,你若死了,九泉之下,你娘亲也不会原谅你。”
落落抬眸望着他,不由地心颤了一下,是啊,她的命是她娘亲以命换来的。
那一夜,落落久久不能安睡,江亦行就那么如往日一般搂在怀里,她不睡,他亦睡不着。
“江亦行……”她转过身,面对着他,主动贴近他的怀,双手缠绕住他的腰肢,贪恋他的温暖。
身子微微僵直,江亦行觉得自己的心跳由不得自己,一个劲地乱窜。
可她竟这样抱着自己睡了过去?
唇角不禁扬起,温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面颊,白眼狼,若能让你离不开我,倒也不错!
这样一想,顿觉得无奈到了极点,在她身上,他总是一再退而求其次!
原来,爱真的会让人自私,自私地用尽心机去占有。
他一夜未眠,担心她做噩梦,便睁着眼睛守了她一夜。
好在她睡得安稳,纵然梦中流过泪,却也笑得极好。
梦里有淡淡的梅花香,有娘亲温暖的怀,娘亲依旧会给她做梅花型的梅花糕,会轻柔地挽起她散落的鬓发,会低柔地轻唤她的名字,
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