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哥举杯与他共饮,转头又对着手下吩咐道:“将那些饭菜分发下去。”
“听兄台的口音不是本地的。”
管事的怀疑很正常,一个外地人,被关在这里,难免不会生出些别的心思?
“是,叫我敬之就行。”
“敬之怎么跑这来?”
“本就是个书生,被当成炎教徒抓进来的。”
他神色里没有一点谄媚,莽哥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听到这,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在这的大家都冤。”
安慰一般地继续说:“不过敬之,我保证你跟着我,肯定吃香的喝辣的。”
几番推杯换盏,莽哥有些醉了。
王樟延走出营帐,看向天空,乌漆嘛黑的一片,伴随着猎猎风声在竹林中呼啸而过。
回去就看到高策蹲在一旁,蹑手蹑脚地迎上来。
王樟延示意他附耳过来,将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高策,小俊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王樟延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有些犹豫,像是心中有着顾虑。
“先生还肯相信我吗?”
“为什么不呢?”
“毕竟我与先生有过节。”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你我之间那不算什么过节。”
高策不明觉厉,连连点头,眼中便再也没有对立的神色。
夜深人静,一声轰隆的巨响,瞬间火光冲天。
待莽哥披着衣服从营帐里冲出来,只看到,远处围墙已然倒塌。
借着光亮,看到路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劳工们抱团从缺口跳出。
莽哥气急,对旁边人吼道:“还不给我去抓人!”
手下急忙抄起家伙,将人群往回赶。
几鞭子下去,后背就鲜血淋漓,一些人心生了退意。
眼看着暴乱就要被镇压,又一把火从莽哥的营帐烧了起来。
火龙直窜向空中,化为阵阵黑烟。
莽哥赶紧分出一部分人手去救火。
采石场怎么会突然起火?
必定是有人故意放火。
这么快就有这么大的火势?
必定是倒了油脂。
莽哥四下扫视过去,就看到一个人影立在围墙不远处。
四目相对,虽隔着一定的距离,莽哥却一眼认了出来——是他!
王樟延站在那,目光穿透浓浓的夜色,坚毅,果敢,决绝。
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
对付什么样的人,要用什么样的办法。
王樟延没有犹豫,快步跳出围墙,帮着搭把手将体弱之人送出去。
莽哥气得跳脚,”给我抓。”
他一脚踹开小弟,转身拿出一把弓。
拉弓射箭,箭落在离围墙十丈远处。
手下也像是突然开智一般,要么拿起弓箭布阵,要么继续向前攻击。
一时间化作箭雨袭来,王樟延抄起一旁竹竿来抵挡。
他有能力全身而退,可看着旁边倒下的无辜百姓,他不能退。
关键时候,高策带人举着木板来挡,“先生,快走。”
王樟延帮他扶住那块巨大的木板,将逃走的人护在身前,帮他们抵住来势汹汹的弓箭。
高策急得直跺脚:“还有这么多人。”
王樟延看向已经逃出去的那些人,有的一瘸一拐,有的身形佝偻,有的走走停停。
这样就算逃出去,他们在后面迟早也能追上,还得争取更多的时间。
王樟延想了想,从木板后面现身。
“小心,先生出去做什么?”高策急忙喊道。“你疯了!”
“拖延时间。”
“莽哥,一日五仓目标定是完不成了,你不如想想该怎么和上官交代。”
王樟延向场内走去,边弃了竹竿。
“少废话,抓了你,我再和主簿交差。”
他说漏了嘴,果真是徐州主簿操控的这一切?
“莽哥,不如放下刀剑,你我聊一聊。”
“有什么可说的。”
“说说你的下场。”
“花言巧语。”
莽哥的人渐渐围了上来,王樟延似那囊中之物一般,被人团团围住。
“你有没有想过,上官为何要采那么多石头?”
“石头自然用来盖房,填坑。”
“相信大家都这么想,直到我发现了这个。”
王樟延举起一块石头,在夜色里发出绿色的荧光。
“蛇眼石!”手下人窸窸窣窣地议论着。
“不祥之兆啊。”
“从前有人发现一块大石头,晚上会闪烁微蓝色的亮光,自那以后就经常有人在石头周围被蛇咬伤。村里的人就叫这种石头——蛇眼石。”
莽哥怒斥手下闭嘴。
“一块小小的石头,哪有那么邪乎?”
“他三言两语,你们就怕了?”他环顾四周,“哪里有蛇,哪里有不祥。”
手下人被吼的又攥紧了手中的武器。
一计不成,王樟延见他们不信,快步逼近右手边的人,一掌劈出,夺下长刀。
还未等他举刀用力,小腹处传来钝痛,手变得颤抖。
内力竟被逼的渐渐回退至丹田,一点点被锁住。
糟了,中了药!
莽哥见状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就不设防吗?”
王樟延几乎要无力支撑之际,高策“啊~”冲到他的身边,扶住了王樟延。
后面还跟着一群身强体壮的劳工,他们将王樟延围在最里面。
“先生,我们来了。”
“就凭你们,给我上!”随着莽哥一声令下,双方缠斗在一起。
王樟延静下心来,屏气凝神,想要冲破内力的封锁。
武器撞击在一起,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伴随着喊打的人声。
周围声音渐歇,以高策这些人,自然没有办法支撑很久。
王樟延心急如焚,汗珠顺着面部一路淌下。
莽哥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大手一挥,“来啊,把他们都给我捆起来。”
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一声“住手”,犹如划破寂静长空的鹰鸣,事情出现了转机。
一个身着麻衣的女子从缺口跳上围墙,静静地扫视着面前的所有人。
看清盘坐在地上的王樟延,那一刻,她分明是松了口气。
“哪来的娘们,给我一起抓了。”
长欢举起腰牌,高声语道:“持节都督在此,我看谁敢。”
“我管你什么兵,什么将,都给我抓起来!”
夜色深深,莽哥以为就她一人,胆大包天地虚张声势。
待看清她身后明晃晃的盔甲和兵器,先前的气焰不复存在。
不知何时,采石场已经被大队人马包围,任里面的人再怎么厉害,也插翅难逃。
身后的士兵一拥而上,三两下就将莽哥一群人,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
十几个人犹如丧家之犬,蜷缩在一起,听候发落。
“徽州司马程盛,领兵来救。”
王樟延已然调整好了内息,同程司马见礼。
“多谢程司马搭救,待敬之回京必有重谢。”
“都督客气,下官正好领兵在周围布防,出手平乱乃是分内之举。”
程盛源自徽州八大姓的程家,年纪稍长,仪表堂堂,是程家现在这一代武官做得最好的。
“都督您看,这些人如何处置?”
“严加审讯,看他们是受何人指使。”
程司马挥手示意将人带走。
十方一个飞跃跳到王樟延身边,“大人没事吧。”
程司马也关切地看向王樟延,“军医已经随时候着。”
王樟延摇摇头。
程司马有些犹豫道:“早前听闻都督双腿有恙,还是让大夫诊疗一下为好。”
“也好。”
长欢站在不远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待到四下无人之时,她才走近王樟延。
火光迷茫中,她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抬眼看去。
巧的是,王樟延也正在看她。
嘴角一丝淡淡的,安抚般的笑容。
火焰不断增长。
与此同时增长的,是那份不必言说的情谊。
“你怎么找到我的?”
长欢指了指他手里的萤石。
二人心有灵犀,便也不再多作言语。
“小俊安全了吗?”
“嗯,已经安排人送符大姐母子回乡。”
手里余下的盘缠也都给了母子两个。
“此次南下,多亏有你。”
王樟延拉着她的手,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卸了力气靠着。
长欢只觉得自己肩头扛起了千吨重。
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失了力气一般?
不免担忧地唤了他一声:“阿延?”
良久,王樟延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浅浅,我累了......”
长欢思考一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嗯,我在。”
是安抚,也是鼓励。
累了,就休息一会,就算天崩地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缺了谁,这一切都不会停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