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到的时候,发觉学屋里气氛有点怪。
众人目光若有似无的看向他。
他没怎么在意,像往常一样往卿宴的位置走去。
却有人在他走到少年位置前时,笑着叫住他。
“昌隆,你是要给卿宴擦桌案吗?”
昌隆扔了个威胁似的眼神过去。
那人下意识闭了嘴。
另一人却接着话茬道:“如果是给卿宴擦桌案的话,那你今天慢了一步。”
空气静默一秒。
而后众人像雨后春笋一般,接二连三的冒出了声。
“是啊,程安已经擦过了。”
“虽然程安已经擦过了,但是你可以再擦一遍。”
仿佛都想看昌隆笑话一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着。
昌隆不理他们,目光落在少年的位置上。
桌案有侍童每天擦洗,根本不会脏污。
但昌隆却养成了习惯,天天都想亲自给少年擦一遍。
少年桌案上放着两个食盒。
一个食盒上带着五芳斋的标志,看不出来是谁放的。
另一个食盒最中间把手位置有个骨节,是谢沧的。
昌隆用不解的目光看向谢沧。
还没把心中疑惑问出口来,知道内情的同窗就抢先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程安带来的。他今天早上来的好早的。”
“对对,他擦了桌案,还送了食盒。”
昌隆目光移到程安身上,程安背对着他,脊背挺直,面前摆了一本书籍,正一页一页翻看着。
一副气定神闲,根本不想理会周遭吵闹的模样。
十分让人冒火。
“程安。”昌隆迈步走到程安旁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语气带着丝丝情绪,“你什么意思?”
坐着的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看着自己的书。
周围同窗耳朵却已经竖了起来,就等着看两人会发生点什么。
“我和你说话呢,你聋了!”昌隆一把拽住程安衣襟,语气淡淡中带着点狠。
程安轻笑一声,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闲适感,让昌隆很是烦闷。
他伸手抓住昌隆的手腕,手劲极大,脸上带笑,十分平和,“昌隆,问人问题不是这样问的。”
说着,他一把甩开昌隆的手,站了起来。
两人身量修长,几乎一样高,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气势也不相上下。
不过今天却不一样了。
程安态度非常随意,昌隆却像个炮仗。
两人对视着,昌隆眸中的火气越烧越旺。
不用再问了。
程安的态度已经能说明些问题了。
被偏爱的人永远有恃无恐。
或许是昨天下午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昌隆控制不住的眨了下眼,然后提着拳头就打了程安一拳。
语气冷漠,带着烦闷的怒气,“你对他做了什么!”
“哇!动手了!”学屋里响起一片惊叹声,却没人出来阻止这场闹剧。
程安脸上立刻红了一片,嘴角流出一点儿血丝。
他抬眸看向昌隆,没有还手,反而笑了一声。
眼眸微眯,目光危险,嗓音低的只能两人听见,他对昌隆说,“卿宴答应给我机会了。”
他说的小声,同窗们好奇的伸长了脖子。
却于事无补,什么都没听见。
不由纷纷问道:“大声点啊,我们没听见。”
程安说完,也不理会已经成了一尊木雕的昌隆,坐回了自己位置。
只是目光却盯着学屋门口。
卿宴为什么还没来呢?
他要是看见自己脸上的伤,会不会心疼?
不过,今天程安注定得不到答案。
天色微亮时,侯府外就围了一层又一层的士兵,把侯府上下一百五十五口人全部抓进了诏狱中。
彼时故青白刚洗漱好。
还没迈出门槛,就被士兵一左一右拿着刀架在了脖子上。
她怕十五出手,在身后给隐蔽处的十五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牢房故青白不是第一次来。
却第一次住这样舒服安逸的牢房。
把她带回大理寺后,莫葕沉单独把她关进了一间用具齐全的屋子。
然后就不见人影了大半天。
中午期间有人给她送水送饭,看菜色不是上一次故旬坐牢时的那些大锅伙食。
似乎是单独开小灶做的。
故青白接过东西,慢慢吃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应该是件大事。
不知道便宜老爹老妈那边怎么样。
牢狱里静悄悄的,没有时刻折磨人耳朵的惨叫声。
阳光从高高的窗框里透出来。
把这间不像牢房的屋子照的透亮。
故青白随手摸了一本杂记看着。
时间一点一点从上午来到了下午。
吱呀一声轻响。
一个身穿红色仙鹤官袍的俊美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在门边停下,反手落闩。
瞬间,这间房屋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故青白的心一点点被提起。
她仰头看着逐渐变的清晰的俊美男子,不自觉喉咙上下动了下。
莫葕沉目光一直落在少年身上。
几乎一个月没见,少年五官越发长开了。
一静一动都能轻易勾起他心底最深处的欲念。
他直接俯下身,伸手擒住少年下颌,另一只手强势固定住少年,凑近压了下去。
交换温热,吐息缠绵……
等他恋恋不舍离开时,脸上被少年赏了一巴掌。
莫葕沉神色都没有变,又把另一边的脸送到少年手下。
口中嗓音带着暗哑的欲,开口问少年,“这么长时间没见,有没有想我。”
故青白简直要被莫葕沉这无赖一般的性格气笑了。
推开他,换了个方向背对着来人。
直接选择无视。
莫葕沉却不像少年人一般,不知道如何撬开她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蚌壳。
下一刻,故青白的腰间就缠上了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一股刚沐浴后的清新皂角香气钻入她的鼻中。
“生气了。”莫葕沉靠近那截细白脖颈,过热的吐息打在上面,惹的少年一阵闪躲。
他却不干。
蹬掉靴子挤上了榻,从身后把少年嵌入自己怀中,大手不老实的在少年身上游走。
下巴搁在少年头顶,嗓音低哑,带着明显的欲。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没见面,我有多想你。”
故青白被他箍在怀中,动弹不得,索性不再挣扎。
问他,“侯府犯什么事了?我爹我娘呢?墨染墨竹他们还好吗?”
莫葕沉在少年脖颈上吸出一枚鲜红印迹,极为满足的用手指摩挲着一小片软肉。
这枚印迹衣襟不能遮盖,如果少年出去,瞬间就会被人发现。
听闻少年关心未来岳父岳母的情况,莫葕沉停下动作,极为配合。
回答道:“岳父这次犯的事非常棘手,不过为了你,我有法子把岳父保出来。”
故青白自动把他话语提纯,抓重点道:“我爹犯了什么事。”
莫葕沉靠近少年,细细嗅着少年身上属于她独特的味道,几乎用气声低道:“通敌卖国,颠覆朝纲。”
故青白不由睁大了眼。
卿珉通敌卖国?
怎么可能。
“有证据了吗。”
莫葕沉大手被少年一把抓住,他也不继续,就保持着少年抓他手腕的姿势,圈住少年。
耐心回答少年的问题道:“有,这起案子牵连盛广,可能要清理非常多的人。”
故青白这时候才觉出一点怕来。
被莫葕沉察觉。
安慰她道,“你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呢。只要我一天不死,就保你一天平安。”
故青白心底那一丝惧怕被驱散,不由有些无语。
“你先把自己脑袋保住吧,还保我平安,我自己的命不需要你来保。大不了就是头点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不定,到时候她就回现代了。
她垂眸看向现代的身体。
虽然希望有点渺茫……
莫葕沉从背后抱住她,吮吸着一点嫩肉,直到把少年口中那声抑制不住的低吟逼出来,他才松了口。
他笑着贴近少年的耳,又哑又喘,用气声道:“不需要我?晚了,卿宴。你不需要我,我却非常需要你的。这辈子都离不开你……”
说着,他把少年推倒榻上。
俯身压下。
故青白一脚踹他,他没设防,被她正好踹中肚皮,吃痛的皱了下眉。
也只皱了下眉。
下一刻,踢他的脚被他压住,擒住她双手,高举过头顶。
整个人压下去,少年只能不断偏头躲避。
莫葕沉轻叹,低声道:“我不做其他,只亲一亲。”
他果然说到做到,没有其他越矩行为。
只不过少年被亲的全身无力了才松开……
故青白就这样在牢狱里住了下来。
外面的人却已经急疯了。
“卿宴怎么回事?五天没来书院了?”
“不知道,我昨日去请假,夫子没同意。”
“我也去了,夫子也是不同意。”
“今天五殿下他们是不是没来?”
“嗯。我们去的时候,五殿下他们也在请假,夫子一个没批。”
“那五殿下他们……?”
“应该是逃课了。”
“那我们也走吧,我知道书院柴房那里有个洞。”
“走。”
等学子们的身影仓惶走远了,沈念尘才从转角处缓步走出。
看着空空荡荡的学屋,他抬眸看向楼阁飞檐外的地方……
大理寺从来没有如今日一般这样热闹过。
二十几个公子哥儿一起把门堵住,非要进去探视世子卿宴。
当差的官吏苦不堪言,这诏狱有诏狱的规矩,怎么可能是他们说放人进去就放人进去的。
只有莫葕沉的一个心腹听的心惊胆颤。
卿世子被自家莫大人金屋藏娇藏起来了,现在进去,只能看见空空的牢房。
学子们闹的厉害,官吏们没有丝毫办法。
最后还是莫葕沉来的时候,直接让人去各个府上递了消息。
不出一个时辰,大理寺外重新恢复了一片清静。
只是莫葕沉办公的地方,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齐予粥坐在属于莫葕沉的雕花圈椅上,身后站着苏锦铭、程安、谢沧、昌隆。
手中拿着刚泡好的茶盏,抬眸看向脊背挺直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莫葕沉。
开口道:“莫大人,我们只是看一眼,又不做什么,大人为什么不肯放行。”
莫葕沉站着,却并不恭敬,垂眸看向齐予粥时,居然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
回话也不怎么有礼,“五殿下,实在是因为安定侯这起案子牵扯甚广。不是下官不让人探视,而是陛下发了话,没查清楚前,不能给与本案无关人员透露一丁点儿的消息。”
齐予粥目光直直与他对视。
莫葕沉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目光不闪不避。
齐予粥突然站了起来,把手中滚烫的茶盏砸向莫葕沉,茶盏携着他的怒火一起在半空滚了几圈,烫茶倒出不少。
砸在莫葕沉身上时,已经没有多少威力,“莫葕沉,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是不是!”
莫葕沉身上红色仙鹤官服湿了一片,脸上神情却还是淡淡的带着笑。
“五殿下当然敢动我,下官也只是听令办事。”
齐予粥气不打一处来,却拿莫葕沉没有丝毫办法。
外面匆匆走来一个官差,进屋先对着众人行了礼,然后才对莫葕沉附耳悄悄说了些什么。
莫葕沉对着官差摆了摆手,官差又急急忙忙退出房间离开。
“五殿下,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你们自便。”
他说完不等齐予粥同意就往外走。
态度傲慢的不是一点儿半点。
程安不解的拍了下苏锦铭的手臂,问道:“莫疯狗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这样和五殿下说话的?他不怕到时候王朝更新换代,他落的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苏锦铭看了眼齐予粥脸上神色,见他没有阻止之意,这才解释道:“莫葕沉比我们年长十岁,但十年前他就得了陛下的青眼,你可知这是为何?”
程安摇头,老实问道:“为何?”
苏锦铭扫了几人一眼。
谢沧昌隆程安都看着他,甚至连非常气愤的齐予粥也竖了一只耳朵来听。
苏锦铭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道:“十年前的莫葕沉更疯。”
程安眨了下眼睛,“有多疯?”
苏锦铭却摇头,开口道:“不清楚,我也是道听途说听来的,那人说了个开头,没有结尾。所以我也只知这么多。”
莫葕沉大步来到诏狱一间隐秘的房间中。
推开门就看见一身灰色长袍,修长挺拔的背影。
他反手关上门,这才对着灰色身影笑了声,问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