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见先生,你这家伙也太夸张了吧
在那次事件过去还不到几天,他又出现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装有零食和书的纸袋,一边说着“虽然称不上推荐,不过请收下”这样的开场词,一边把袋子递给我。
让我觉得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样,是因为他居然能风轻云淡地像平常一样和我搭话。
而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不知所措,感到气恼的同时,心想干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就在我刚下定决心的时候——
“看样子,我似乎对你抱有好感。”
我一口麦茶喷了出来。
一
我被呛得不停咳嗽,风见递给我毛巾,还问我有没有事。
面对他的关切,我连道谢的余裕都没有。
正当我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时,他迎上了我的目光,平静地继续说道:
“因为忙碌和内心疲惫的关系,也没有能随便聊聊天的对象,而且,说实话,比起依赖我的上司,更多人会选择依靠安室先生,而你却比起安室先生更关心我,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让我对你产生了好感,再加上——”
“等一下,别再说了!真的不要再说了!!”
这个人到底在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啊!
我简直能感觉到自己因为羞愧而烧红的脸。
他却毫无表情变化地问道:“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我忍不住抓了抓头发。
困扰什么的不是重点好吗!
“风、风、风见先生,我觉得你可能是误会了!”
“误会?”
“对啊,因为你的工作职责是监视我,我们又长期定期聊天,这种情况下,你产生误会也是有可能的——”
“那么,你也可以误会一下。”
“风见先生!?”
这话什么意思啊!?
等等,这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吗!?
我手忙脚乱,他却依旧冷静自若,没有露出半点笑意或羞涩,反而淡然地继续向我施压。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被异性这样直白地接近过。
我完全不习惯。
这可能和我的性格有关——内向、怕生,但更重要的是——
“那个……风见先生,你知道吗?我是那个被安室先生称为‘黑心’的女人,而且,我还失去了部分记忆啊!?”
“我知道,但我对你的这种感情是真实的,所以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真、真的有必要吗!?”
“是的,上次突然的行为很抱歉,但如果今后因长期缺觉还可能做出类似行为,我觉得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
我直接愣住了。
看着他移开视线,“那么今天就先这样吧,另外,如果你从安室先生那里拿到了书,记得告诉我书名,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告诉我你更喜欢哪一本。”
他说完这些话便离开了。
我无力地小声喊道:“救命——”
不行不行,这种事我的心脏真的受不了。
风见先生,太不正常了,他一定是累坏了,甚至现在还在累着……
他的语言风格没什么变化,但仔细体会其中偶尔透出的甜味,就已经够让我心累了。
和安室先生的对话也让我觉得累,但那完全是不同的方向。
虽然想了一些办法让他意识到这不过是误会,但此刻,我只想忘掉这些。
我拿起风见先生带来的书,翻开封面。
才看了一页,脑海里又浮现出风见先生,忍不住将脸埋进枕头中发出几声惨叫。
根本无法集中精神阅读。
就在这时,另一个麻烦人物拿着书出现了。
正如我所料,是安室先生。
由于上次不愉快的分别,我内心有些微妙的尴尬,但风见先生那一出闹剧早已将这点尴尬冲淡了,反而让我能冷静应对。
而安室先生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表现得从容不迫,这方面他确实高明。
“这是本推理小说,主角是女性,而侦探是她的对手……是一种很特别的构成。”
他微笑着把书放在桌上。
既然他不打算提起那件事,我也没有必要主动提及。
“……这是系列书吗?”
“嗯,虽然每一卷都是独立的故事,但已经系列化,目前出了十本。”
“……侦探作为对手,是不是意味着女主是幕后黑手?”
“这点就要靠你读了才知道了。”
安室先生的微笑美得让人窒息,但那笑容隐约透出一丝寒意。
我干笑了几声,接过书翻看封底的简介。
“觉得有意思吗?”
“啊?哦……还算是吧……”
“那就好。”
他这一句话让我觉得有些违和感。
按理说,他通常会在这种话后追加问题,步步紧逼。
而这次却用“那就好”结束了话题,这让我很不习惯。
“安室先生……”
“嗯?”
“关于之前的事,我说了些不合适的话,实在抱歉。”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道歉吧。
安室先生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但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你指什么事情?”
他的态度让人吃惊,这次轮到我瞪大眼睛。
什么啊这是?话脱口而出。
“……像个孩子一样。”
“嗯?”
糟了。
我赶紧打哈哈:“不,没什么!既然您已经忘了,那就算了。”
试图敷衍过去,但他却不肯放过我。
“孩子?你是指我吗?”
他步步紧逼,我的嘴角不由得抽搐。
这次真是大意了,完全没想到会踩到这个雷区。
“安室先生,您有被人这么说过吗?”
“……说我长得稚气倒是听过,不过,你这话的意思是?”
“啊,那个,安室先生是不是只有‘零’和‘一’两种状态?”
“……什么?”
安室先生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又说错话了!
在他面前提“零”这个字实在太不妥了。
不过既然说出口了,那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下去。
“我是说,非黑即白,安室先生没有‘灰色地带’吗?”
“……你这意思,是让我接受灰色的自己?”
“也算是吧,‘侦探’的本能固然值得钦佩,事无巨细地追查当然很好,但——”
我试着委婉地说,如果能稍微放松一下,对您和对他人都会更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探究地看着我。
“……你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当然也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但安室先生您更是如此,请珍惜那些不需要总是绷着神经对待的人吧。”
“……”
我有意暗指梓小姐,这话听起来可能多管闲事,但我总觉得,以安室先生的状态,这样下去精神状况迟早要出问题。
他的眼神中依然带着疑虑,这让我有些泄气。
“……可我就是无法把你当成‘白’。”
他低声喃喃,视线落在我的小指上,那里已经完全痊愈了。
“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这么说,就更让我不确定了,要是我真的错了……虽然,我已经习惯被人憎恶,但……”
安室先生低头喃喃自语,语气中透着无奈。
我听着,只能默默看着他……好家伙,这又是“苦情攻势”吧?
说真的,手法太明显了。
“既然这样,安室先生,您就别把我当成被监禁的对象好了。”
我敷衍地回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的目光直视我,我赶忙移开视线,说:
“我不过是个宅在家里的‘啃老族’罢了。”
“……可你其实想出去,不是吗?”
“如果我说了想出去,您会放我出去吗?”
“……记忆还是没有恢复吗?”
“是啊,目前还没什么起色。”
安室先生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烦躁地用手拨开前额的头发。
他的举动让我忍不住苦笑。
果然,他还是非黑即白的性格,像我这种谜团似的存在会让他感到格外不安。
他现在肯定也觉得我是在给他的长期潜入任务添麻烦。
“……和风见还是那样?”
差点喷了口茶。
“呃,啊,嗯……还是老样子吧。”
支支吾吾地回答,这种表现就算换个人也会怀疑吧。
他眯起眼睛盯着我,声音低沉地问:
“……风见,他做了什么?”
“没、没有,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又拜托他帮了什么忙吗?”
“没、没有啦!”
“……算了,我直接问风见就好了。”
别啊,安室先生,别啊!
“那、那个……哈哈,其实,是风见先生……”
“风见怎么了?”
“啊,安、安室先生,其实,我听风见先生说漏嘴,叫了您‘降谷先生’来着……所以您这名字是假名啊?”
风见先生,抱歉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听到我的话后,安室先生眼睛睁得老大,随即狠狠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竟然敢。”
天啊,太可怕了!
风见先生虽然在我面前从没直接叫过“降谷”,但我偶尔听到他说话时开了个头,露出了“降”的音节。
剩下的一个音节,我自作聪明地填上了“谷”。
反正风见先生肯定会以为是我随口瞎说的。
“那……那个,降谷先生,这个‘降谷’是怎么写的呢?”
“……‘降’是‘下雨’的‘降’,‘谷’是‘山谷’的‘谷’。”
“啊,原来是这样……那,我还是叫你‘安室先生’比较好吗?”
“随便你,叫哪个都可以。”
“哈哈哈……”
看到“降谷先生”瞬间变得不高兴的模样,我忍不住苦笑起来。
风见先生估计要被降谷先生狠狠教训一顿了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太愿意直接叫他“降谷先生”。
主要角色的真名也不是随便可以喊的。
“那我还是继续叫你‘安室先生’吧,毕竟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
我随意敷衍了一下。
“随你喜欢。”
“……那个,请别太责怪风见先生……”
“……这是我的事,你把我用来称呼你的名字告诉了风见,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对风见失望罢了。”
“……”
他的态度比我预想中还要严厉,实在让人有点同情风见先生。
我感到一丝内疚,好像强加给他了不该背负的罪责。
“不过,是我告诉风见先生的。”
为了缓解他们之间的尴尬,我故作轻松地说。
“你不希望我和风见的关系因此受到影响吧?”
“当然啦……毕竟我确实受到了风见先生很多照顾。”
“真是个‘恩威并施’的策略啊,我越是严厉,你就越接受风见的关怀,即便你明知风见是利用你的情感,你还是会关心他吗?”
“啊?”
“我对你施压,风见就去安抚你,这样一来,你自然会更愿意向风见透露情报,不是吗?”
听着安室先生的话,我突然觉得释然的同时又有些失落……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这么明显的套路,竟然还让我纠结了这么久。
风见先生向我表达的“喜欢”,或许不过是另一个圈套吧。
他才是那个在执行“美人计”的人啊。
“……我觉得风见先生和安室先生,都是温柔的人。”
想到自己刚才的紧张情绪,我觉得真是太可笑了。
我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安室先生微微睁大眼睛问道:“……包括我?”
“毕竟你是那个把我关起来,对我举枪,还打断我小指的男人呀。”
“必要之恶罢了。”
“必要之恶是没错,但对你施加的对象来说,心情是另一码事。”
“安室先生,就算你怀疑我,对我有任何看法,也无所谓,不是吗?”
“!”
“‘侦探’被‘犯人’憎恨是理所当然的,但‘犯人’当中,也有不憎恨‘侦探’的人吧。”
“……那是因为他们是犯人,所以才会成立的假设,如果你是无辜的,就不可能不憎恨我……你懂吗?如果你是完全的‘白’,你就会因为冤屈而质问我,但你没有这么做。”
安室先生的分析让我一时间无言以对……原来如此,居然还有这样的思维方式。
“不抗争等于心虚”,大概是他坚持的理论吧。
“当然,也可能是你被囚禁的时间太长了,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了……但你从一开始态度就没变过,你唯一‘反抗’过我,居然是因为书的结局该是‘悲剧’还是‘喜剧’。”
“……”
“风见告诉我,你可能是因为‘健康原因’才没有表现出正常的愤怒,我赞同他的看法,你的思维方式,像是映射出了某种心灵的疾病。”
“……”
“所以……我甚至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愤怒’这种情绪?”
不得不说,安室先生的猜测相当犀利。
他的结论并不完全错误,但对我而言,这似乎只是我的性格罢了。
我确实从未真正生气过。
不管遇到什么不公,我都选择“算了”,而非愤怒。
安室先生突然放松了肩膀,说: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请告诉我你对这本书的感想。”
然后,他起身离开。
随着他离开,我感到心底的喧嚣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似乎对你抱有好感。’……真是个糟糕的谎言啊,风见先生。”
虽然有点失落,但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他没有任何理由真的喜欢我。
我伸展了一下手臂,明明身体早已痊愈,却感到心脏隐隐作痛。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我不禁轻轻拍了拍胸口。
算了,先读风见先生给我的书吧。
这次应该可以专心阅读了。
我躺倒在床上,翻开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