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一架军用运输机,轰鸣降落燕京南郊。
减速滑跑一段距离后,拐入滑行道,抵达停机坪。
提前等候的地勤人员,迅速推来钢架梯子。
舱门打开,一股冷冽的寒风,陡然窜进机舱。
刚摘掉降噪耳机的赵瑞龙,瞬间冷得直缩脖子。
坐在一旁的陆长生,当即哈哈大笑。
“有这么冷吗?”
“……”
赵瑞龙一脸无语。
虽然同样是的冬天,但南北方的能一样吗?
你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当然不觉得冷。
我可是连羽绒服,都没来得及回家换一件,就被你弄到燕京来了。
而且这军用运输机,跟民航客机,差别也忒大了。
只在乎皮实耐用,根本没有采用大量隔音降噪材料,导致飞行时的噪音特别大。
根本不在乎旅客舒适性,那么空调自然相当于没有。
而且起飞和降落,飞行员更是简单粗暴至极。
极速爬升和俯冲降落,根本不像民航飞行员那么轻柔。
或许这也是为了应对战争。
起降的时间越短,被击落的概率就越低。
只是如此‘实战化’的飞行,让赵瑞龙生平差点第一次晕机。
这一股强冷空气窜进机舱。
冷是冷了点,但也正好让人清醒不少。
扶着冰冷的扶手,脚踩不锈钢焊的梯子走下运输机。
再一次切身感受到了部队,能用就行的实用主义作风。
就像挥手道别的飞行员。
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子,堪比黄金的宝贵人才。
但手上戴的,却是非常便宜的白色劳保手套。
跟农民工干活戴的,完全就是一模一样的同款。
透气吸汗又防滑,还便于操作,关键还物美价廉。
估计再过一二十年,依然还会用。
好在坐进吉普车,提前开了空调,还挺温暖。
可还没来得及庆幸,陆长生接过警卫员递来的单兵口粮,分给了赵瑞龙一包。
“咱……咱晚饭就吃这个?”
“咋啦?不吃这个,你想吃啥?”
“不是,这么大个机场,就没食堂吗?”
“食堂有啊,不过咱们要急着去见郑部长,没时间带你去。”
“那提前准备盒饭,也总比吃野战口粮强吧?”
“这么冷的天,盒饭很快就冻住了,你确定想吃?”
“……”
赵瑞龙无言以对。
看着陆长生熟练的拆开包装,开始大快朵颐。
赵瑞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也赶紧吃起来。
根本谈不上美味,纯粹就是填饱肚子。
而且压缩饼干,还特别硬。
牙齿不好的,根本咬不动。
窗外寒风呼啸。
军车风驰电掣的驶出机场,直奔市区。
2000年的燕京,城市规模还并不大,高楼大厦也不多。
入夜后的街道,也没有车水马龙,所以一路畅通。
经过审查,进入戒备森严的大院。
见到主管国防的郑培云,一路的疲惫与不适,瞬间烟消云散。
“你就是赵省长的儿子赵瑞龙?”
“是的。”
“我听说你爸提交的方案,你出力不小,这事儿是真的?”
“我只是提供了一些建议而已。”
“嗬,你小子还挺谦虚,坐吧!”
“谢谢。”
赵瑞龙坐下来后,注意到面前放了一杯茶。
还冒着氤氲热气。
显然,郑培云算准了两人的抵达时间。
而做事雷厉风行的陆长生,当然是第一时间,将报告递上。
上午离开惠龙电子后,陆长生和赵瑞龙便去见了赵立春。
经过一番讨论后,便直接在他办公室里,写了这份报告。
客厅内,极为安静。
正襟危坐的赵瑞龙,感觉自己像是被提审的犯人。
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一顿严厉审讯。
而坐在对面的陆长生,当然也是有点担心的。
没办法!
赵瑞龙这小子,太‘坑爹’。
说既然要豪赌,那就不留余地,一把梭哈。
因而这份报告,写得相当激进大胆,十分冒险。
将军民融合发展,提升到了国家战略的高度。
围绕这一主题,针对现有的国防科技工业体系,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
在管理机构、政策法规、监管机制、市场运作等等方面,都有着极为超前且大胆的提议。
真要按照这份报告实施改革,好处自然非常大。
不仅国防实力可以迅猛提升,国民经济也能快速发展。
但凡事都有利有弊。
大刀阔斧的改革,势必会伤害到既得利益者。
比如那些没什么实力,人浮于事、不思进取,长期靠国防采购混饭吃的。
他们的‘铁饭碗’就会被无情砸掉。
以前甭管产品做得好不好,反正也只能找他们采购。
一旦进行企业化和市场化改制,并且民营企业也能参与国防采购竞争。
他们哪儿还能躺着挣钱?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为了防止丢掉铁饭碗,这些人必然会奋起反抗。
时间缓缓流逝。
原本靠坐沙发,还翘着二郎腿看报告的郑培云。
不知不觉,就已经挺直了腰板,神情严肃。
粗略看了一遍之后,他又认真细看了一遍。
当认真看完最后一页。
放在茶几上的茶杯,都不冒热气了。
缓缓放下报告。
郑培云端起已经放凉的茶杯。
“哎,你俩也喝呀,都别傻坐着!”
“呃,好,喝茶喝茶!”
陆长生朝赵瑞龙递了个眼色。
赵瑞龙端起凉透的茶杯,喝了一口。
“有烟吗?”
“有。”
“给我一根!”
“你不是早就戒了吗?”
“让你给就给,哪儿那么啰嗦?”
点烟抽上后,郑培云咳嗽了两三下。
但随后,他便看着茶几上的报告,陷入了沉思。
时不时的,吧唧一口。
香烟忽明忽暗,他的眉头也从紧皱,渐渐舒展。
当香烟快燃到尽头,郑培云目光深沉的看向赵瑞龙。
“你不是汉东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因为交通肇事罪去坐牢了吗?”
“坐牢期间,也是可以学习的!”
“好好好,别人进了监狱,都是劳动改造,你小子却是去深造啊!”
将烟头戳灭后,郑培云起身笑道:
“时候不早了,你俩回招待所休息吧!”
赵瑞龙知道,事关重大,郑培云不会轻易表态。
“好的,那您也早点休息。”
寒风瑟瑟,大雪纷飞。
目送军车缓缓离去,郑培云转身回到客厅,拿着报告去了书房。
这一晚,孤灯长明。
赵瑞龙也没怎么睡好。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突然被五花大绑,紧紧束缚在手术台上。
周围很多白大褂,七嘴八舌的提出各种问题。
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强大的电流,电得浑身颤抖。
醒来后,发现天已经大亮。
掀开窗帘,院子里树上草坪上,白雪皑皑。
招待所的卫兵们,正挥舞着铁锹和扫帚,清理路上的积雪。
笃笃笃!
房门敲响。
“请进!”
陆长生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赶紧穿衣服,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能让我先吃早饭吗?”
“当然要吃,不吃饱,哪有精神谈话?”
十分钟后。
军车驶出招待所。
大街上铲雪车和环卫工人们,已经把街面清理干净。
但拐入的一座深宅大院,里面却还一副冰天雪地的景象。
踩着积雪,呼出热气。
陆长生带着赵瑞龙,来到了一幢阁楼前。
一身戎装的郑培云,早就身形挺拔如标枪般伫立在门口。
赵瑞龙注意到,郑培云的眼圈似乎有点黑。
进门,将随身物品统统上交,就差把皮带都解了。
来到宽敞明亮、古朴大方的办公室。
此时此刻。
赵瑞龙忽然想起穿越前,第一次去见集团董事长。
当时就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自己拘谨不安。
如今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站了好一会儿,沈总忽然抬头。
“都别站着呀,快坐,快坐!”
“等我五分钟,我再看一遍!”
这亲切的声音,让赵瑞龙的紧张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没坐一会儿,沈总拿着报告站了起来。
顷刻间。
陆长生和郑培云,也急忙起身。
赵瑞龙当然也不敢怠慢,赶紧起身。
“你爸写的试点方案,我看了两遍。”
“你写的这个报告,我足足看了三遍!”
沈总拿着报告,慢慢踱步来到赵瑞龙面前。
赵瑞龙下意识的低下头。
“把头埋着干嘛?你怕我吗?”
“能写出这么一份胆大包天的报告,你还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