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在燕如烟掌心碎裂,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那碎裂的枯枝是她此刻紧绷的神经。
马车外传来张清风拔刀的金属摩擦声,刺耳而急促。燕如烟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车厢木纹里,指甲几乎要嵌入木头。借着车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她看到三道人影将马车围住,寒铁映着森冷白光,像是三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我们只要那个女人。”最前方的黑衣人压着嗓子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张清风的刀锋在地面划出火花,火星四溅,映出他冷峻的面容:“除非我死。”
燕如烟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摸到叶如歌颤抖的手。少女的手冷得像溪水里的鹅卵石,冰凉刺骨,却突然反握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手指捏碎。
“西南方向两里有个断崖,崖底有瀑布。”叶如歌的呼吸喷在她耳边,急促而微弱,“我带不走火折子了。”
燕如烟感觉到冰凉的铜管滑入她的袖中,沉甸甸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紧。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刀剑相击声乍起,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张清风的闷哼和黑衣人坠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血腥味混着山间雾气钻进车厢,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燕如烟掀开车帘的刹那,月光泼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她眼中的惊恐——一支弩箭穿透叶如歌胸口,鲜血顺着箭杆滴落,染红了她的衣襟。
血珠滴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跑!”张清风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紧接着一股大力将她推得撞在树干上。碎发遮住她的眼睛,掌心火折子硌得发疼。她的十指抠进潮湿的腐叶,指尖传来泥土的冰冷触感。身后传来骨骼断裂的脆响,像是某种野兽在撕咬猎物。
她开始奔跑。
尖锐的冰碴刺进靴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荆棘划破裙角,布料撕裂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风声裹着狼嚎忽远忽近,树影张牙舞爪地压下来,仿佛要将她吞噬。她的左腿突然陷入泥沼,腐臭的黑泥漫到膝盖,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冷汗顺着背脊滑落,浸湿了她的衣衫。
“火折子......”她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摸索袖中的铜管。金属盖子弹开的轻响让她僵住呼吸,仿佛连心跳都停滞了一瞬。
火光亮起的瞬间,泥潭边缘出现兽类凹陷的脚印,深深的爪印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燕如烟把燃烧的袖子贴近水面,气泡炸裂的声音里混着野兽退后的脚步。她拔出陷在泥里的腿,听见衣襟里有玉镯轻叩的声响,清脆而微弱。
月光突然暗下来。
她抬头望见峭壁顶端被乌云吞噬的月轮,右前方五步外的岩石缝隙里卡着半截箭簇。手掌抚过石面青苔时,指尖捕捉到一丝暖意——山体内部传来空阔的回音,像是某种隐秘的通道。
石块在掌下挪动的瞬间,黑雾突然从密林深处涌来。不是雾,是上百只蝙蝠。燕如烟蜷进岩石后的凹洞,看着它们撞在洞口的藤蔓上,翅骨折断的脆响在耳畔炸开,像是无数细小的骨头在瞬间碎裂。
血腥味越来越浓。
洞顶渗下的水珠打在她的睫毛上,冰凉的水滴顺着脸颊滑落。火折子即将熄灭的红光里,她数着石壁上七道深浅不一的抓痕。最上方那道新鲜得像昨天才留下的,岩缝里还卡着半片狼的趾甲,尖锐而锋利。
地面突然震动。
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时,她看见洞外的枯枝堆在移动——那不是枯枝,是獠牙。幽绿的兽瞳撕开黑暗,狼爪踏碎洞口的蝙蝠尸体。血腥气混着野兽的膻味灌进喉咙,燕如烟摸到袖袋里的银针,指尖微微颤抖。
“呜——”
狼嚎震得耳膜生疼。野狼的鼻息喷在她颈侧时,意识突然坠入深海。暗流裹着暴戾的饥饿感撞进来,她看见血淋淋的鹿尸挂在荆棘丛里,看见幼崽被利齿撕碎的残骸。那些画面像是某种记忆碎片,带着强烈的情绪冲击着她的神经。
火折子滚落在脚边。
燃烧的布条引燃枯藤的瞬间,巨狼的瞳仁缩成银针。燕如烟看见记忆碎片里跃动的篝火,看见铁笼,看见烙铁。右手银针刺入狼耳的刹那,她读到了更深处的恐惧——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无法摆脱的恐惧。
“哗啦——”
狼爪扫过她左肩时,燃烧的藤蔓轰然倒塌。火星溅在兽毛上发出焦糊味,巨狼倒退着撞上岩壁。燕如烟跌坐在渗水的岩缝上,后腰顶到尖锐的凸起。
不是石头。
青铜剑柄硌进掌心,剑身被苔藓包裹着嵌在石缝里。当她用力拔出剑时,腐臭味扑面而来——剑刃上沾着发黑的血渍和几缕灰白毛发。
狼嚎突然变成哀鸣。
野兽盯着她手中的青铜剑后退,爪子在岩石上刮出火星。洞口燃烧的藤蔓渐渐暗下去,燕如烟握住剑柄的手掌被铜锈磨出血痕。她向前半步,剑尖悬在狼的鼻尖三寸之上。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
青铜剑反光照亮岩壁的瞬间,她看到了。凹凸不平的石面上布满爪痕,像某种指引。最深的五道痕迹指向洞穴深处,那里隐约露出半截白骨——人的指骨,捏着褪色的杏色香囊。
野狼的喉间发出呜咽。
剑尖突然刺入地面,燕如烟转身扑向岩壁。指甲抠进爪痕的沟壑,碎石割破掌心。当她触到高处的石棱时,身后的狼嚎忽然拔高,又猝然中断。
血滴在落叶上的声音。
燕如烟吊在岩壁上回头,看见野狼前爪陷进突然塌陷的地面。枯叶下露出森森白骨,狼的右腿被倒插的骨刺贯穿。青铜剑还立在那里,剑柄反射的月光恰好照出石壁上的文字——
“月蚀之夜,水落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