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我将至死守卫你的梦。
——一云
……
迦持院的和尚带着道士回了寺庙,刘府大小姐没了热闹看,带着丫鬟回府,途中,颜翠提及一事,令原本心情愉悦的刘蹁跹又沉下了一颗心。
“小姐,今天听我妈妈说,老爷又找人去了小纯阳宫,要给你说亲哦。”
刘蹁跹秀眉一竖,急道:“不是说了再不提这事吗,爹是怎么回事?”
颜翠道:“小纯阳宫是受王朝册封的正统道门,那个吕道长更是挂了个一州道路使的官衔,老爷要做生意,肯定要上下打点关系,正巧吕道长的公子与小姐年纪相仿,也算门当户对了。”
“爹要做生意,为什么要拿我的终身大事去作赌?这件事我绝对不会答应,他若逼我,我就离家出走!”
颜翠捂嘴笑起来,“小姐上回出走,还是老爷亲自找回来的,打了你一个耳光,害你好久都不能见人呢。”
刘蹁跹拧她耳朵,气道:“还敢提这件事?他若再敢打我,我就去娘亲坟头一头撞死,叫他后悔死!”
提及已故的夫人,颜翠红了眼睛,低声道:“还记得夫人临走时,要小姐定要找个真心爱你的男子,这都多少年了,那个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迷了路,怎么还不出现?”
刘蹁跹心中也有悲伤,却仍旧微笑着,道:“我爱的那个人,一定要身披金甲,他高高在上,是我的神,是我愿意用这一生也要随他而去的人。无论他此时在哪里,我都相信一定会见到他,对于这件事,我无比坚信。”
颜翠挽起她的臂弯,笑道:“我陪小姐一起等,说不得你的金甲天神就为我也带来了个王子呢。”
刘蹁跹要打趣她,冷不防后头撞来一个高大身影,力道奇大,几乎要将她撞翻倒地,这人嚷一声抱歉,风风火火地跑了个没影,刘蹁跹揉着生疼的肩膀,撇嘴道:“差点给我撞断胳膊,下次见了他,我非要报了今天的这个大仇!”
颜翠道:“小姐,我看清了,那是个光头。”
“我也看得出来,那又有什么用,哪里去找他?”
颜翠笑道:“咱们这个镇子,从东头能望见西头,前前后后这么大点的地方,光头可不多,仔细算一算,除却那几个掉光了头发的老头子,可就只有三个人了。”
刘蹁跹双眼一亮,“你是说,迦持院的那三个师徒?”
“可不是!”
刘蹁跹叉腰道:“那我就知道他是谁了,长得像头牛一样,肯定是那个一云,以前我也见过,他喜欢打架,曾经一个人单挑了一群混混,挺厉害。”
颜翠道:“咱们就去迦持院堵他,不信见不着他,见了他,一定要他道歉,他不道歉,就请老爷出面,咱们刘府在镇子权势庞大,迦持院可不敢惹。”
刘蹁跹急道:“你是不是傻,我本就是偷溜出来,要爹知道了这件事,不知又要把我锁多久,我们这件事绝不能让他知道!再说了,咱们都是以后要闯荡江湖的侠义儿女,自己的事情就要自己解决,不能麻烦别人。”
“嗯,那咱们去迦持院,等那个一云回来。”
“走!”
两人商量一番,奔跑蝶山而去,再说一云,得了住持开的药方,火急火燎去药铺抓药,途中冲撞了个女子,道一声抱歉,头也不回地跑了。
抓好药,出了铺子,头顶忽然湿嗒嗒,一云伸手去摸,入手是黏糊糊的触感,顿时一阵恶心,莫非是有只不开眼的鸟拉了一泡屎,恰好落在自己头顶?摊开手掌心,又把他自己给骇了一跳。
鲜血!
落了脑门上一滴血,这可着实不寻常!
抬头看,恰好又是一滴鲜血落来,一云抹干净脸,疑惑着,难道天上还能下一场血雨不成?等了半晌,好像只有两滴鲜血,一云将这当作恶作剧,不再深究,风风火火地回了寺。
小崽子命悬一线,住持出手相救,将自己关进禅房,言称治病救人乃独门绝活,谢绝观看,一地则承担起款待客人的重任,说是款待,无非一盘瓜果,几杯热茶,闲聊几句便没了话头,只得去后院烧火做饭,留道士们自己闲逛。
持刀道士罗千年独自坐在门口,抬头望天,早先得了住持允许,可随意踏足藏经阁,喜好书词的宋真酒便一头扎入阁内,寻访珍本古籍。剩余王黄金与尹至平自斟自饮,聊些迦持院的话题。
风流道士尹至平仍旧眼高于顶,撇嘴道:“穷酸小地,能有什么救人法子,莫不是在诓咱们,自己关进屋子,实际早就给他把人救死了?”
王黄金道:“逃跑路上,咱们在那山坳见的樵夫,曾如何形容这小镇?他说镇子有三大观,不得不去,第一观,便是月满中天,恶犬食月,据说每到子时,月亮都会圆润似盘,此时便有天狗食月,每天都会发生,是件极为奇异的事情。”
尹至平笑道:“我倒对第二观极为好奇,那樵夫言小镇有座枯楼,楼内有红粉骷髅,虽是白骨,却美艳动人,乃人间绝色,真不得不看。”
王黄金打趣一句:“狗改不得吃屎的毛病。”
尹至平轻捻茶盏,笑而不语,二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朝裤裆瞧,而后开怀大笑。
笑罢,王黄金续道:“这第三观,便是此迦持院了。小镇道观林立,形形色色的道士不尽其数,却唯独仅一家寺院,却偏又选址于这么个荒僻无人烟的山头,你说奇不奇?”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黄金自裤脚处摸出把断刀,沉声道:“咱们虽做了许多恶事,却也颇有英名,行侠仗义是义不容辞的事情。今夜宿在寺中,观察其间古怪,若真有为非作歹之事,就出手干他一票,事后官府赏金必不会少了。”
二人一拍即合,便小心商榷计划。
另一边,一云脚步飞快,买了药回了寺,现今正在灶台旁生火。
一地道:“小崽子无依无靠,若真有慧根,请师父留下他也无不可。”
一云打哈哈道:“不要以为我不知晓你的小算盘,是瞧我做师兄做的风光,你也要讨个小师弟来显摆威风,是不是?”
“放你的屁!”
一云正色道:“收师弟这种事倒并非不可以,不过我瞧不上那小崽子,反倒在山下闯荡这么久,让我碰见个极为顺眼的小家伙,可以入伙,人也机灵,保管洗衣做饭这种事情不需咱们动手。”
一地白他一眼,“师父说,念经是禅,种地是禅,洗衣做饭也是禅,你把种种琐事丢给旁人,还修什么禅?”
“这种鬼话你也信?”话甫出口,一云已感觉后背凉飕飕,师父最擅长打闷棍,为此两兄弟没少吃苦头,扭头一看,师父不在,这才稍稍安心,丢个眼神给一地,要他不可外传。
一地不置可否,望向屋外,轻声道:“早先躲在界碑后,听这四个牛鼻子闲聊,我觉得并非好人,咱们请他们进寺,是否就是引狼入室?”
“嗯,一个个穿着穷酸,却凶神恶煞,一看就是亡命徒,今夜咱去一探虚实,若是歹人,套上麻袋打一顿,移交官府,事后不但得了赏金,十里八乡也算闯出了名堂,香火就源源不断了。”
师兄弟也开始合计,只等入夜便要实施计划。
日上三竿,饭菜做熟,几人围坐一桌,住持尚未出关,想必极为棘手,一云去屋外问候,得了住持答复,才回了前院,众人这才知小崽子已保住性命,为免留下祸根,需细心调校身子,此间才是关键。住持嘱托客人先行用餐,原谅他这位一寺之主无法全尽地主之谊。
四名道士表示理解,两位师兄弟不客气,正值长身体的年纪,狼吞虎咽,席间宋真酒取出一壶酒,被王黄金制止,这才未在佛门清净地破了荤戒。
吃饱喝足,师兄弟去住持房外守着,聊天打屁,四名道士则先后下山去游逛小镇,约好暮色回寺,商议带些时令果蔬,今夜开开小灶。
四名道士刚出寺门,就遇见了姗姗来迟的两位姑娘,跑蝶山本就偏远,山路崎岖难行,二女行路磨蹭,午饭之后才抵达迦持院。瞧见了四名道士,询问一云是否回了寺,得到确切答复,这才进了寺门。
进了门,首映眼帘的是大雄宝殿,规模不大,有些寒酸,二人进了大殿,见到三根粗如大臂的香正徐徐缭绕着,颜翠喜道:“小姐小姐,我早听人说迦持院有大臂香,就像人的胳膊一样粗,你看看,果然就是这样!”
“嗯确实很神奇,听爹说,这香可以燃烧一年之久,好像关乎着王朝的气运,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件事情我却记得清楚,有一夜,有个外省来的大官见了爹爹,我躲在门外听他们讲话,曾听到大官说这迦持院好像在看管着镇子,咱们镇子有些了不得的吓人东西,全靠迦持院,不然早乱了套。”
颜翠捂嘴惊呼道:“难道是妖魔鬼怪?可这世上又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刘蹁跹笑道:“听听就好,我也是不信这些的。”
她二人闲聊,一云出来解手,恰听见大殿内有响动,恐是贼人来偷窃。趴在门上观望,见是两位女香客,遂放下了心,自顾自去解手。
事后,提了裤子出了茅房,头顶又是一滴温热,摸摸看,不出意外又是一滴鲜血,一云顿时有些悚然,若说在街上是有人恶作剧,虽然不晓得如何就能把血从天而降,可是回了寺,怎的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抬头看,天色明亮晴朗,既不下雨,也不下血雨,真是奇哉怪事。
等师父出关,此事必须好好对他讲一讲。
一路绕行到大殿门口,探头向内瞧,见那两位女施主还在殿内转转看看,也不知能否看出朵花来,刚要走,寺外闯来一大一小两个人,那瘦高个身披素衣,脸色苍白如鬼,身旁那黑衣服的则是个比小崽子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圆嘟嘟的脸,一对大眼睛闪着光芒。
一云侧身让路,介绍道:“施主里头请,殿内有香,但凭自取。”
黑衣孩子仰头看他,咧嘴笑道:“来你们庙里,我不上香行不行?”
一云纳罕道:“来寺庙上香,都是要祈求些好运实现,佛祖听见了说不定就让你美梦成真了,比如今年的压岁钱能不能多一点?佛祖听见了,说小菜一碟,于是今年你就发达了。”他说完,自己哈哈大笑,黑衣孩子恼羞成怒,抬脚狠狠踩中他,一云惊愕,指着那瘦高个嚷道:“你也不管管你家孩子?”
瘦高个冷笑道:“你若管住你的嘴,哪里来的这么多事?”
一云叉腰,横在殿前,“在这迦持院里,喜怒由我的本心,管不管住嘴是大爷开心的事情,你们若是不上香,趁早滚蛋!”
黑衣孩子又踢他一脚,笑道:“可巧了,大爷也是喜怒由心,我不走,我也不上香,你能奈我何?”
一云一瞧,嗬,这是来砸场子了,莫非是山下小纯阳宫那帮牛鼻子请来的外援,成心要来恶心人?
这边动静颇大,惊动殿内二女,刘蹁跹莫名多了些兴奋,握紧粉拳,咬牙道:“这次一定要打起来,一定打得起来!”
世上事往往总不遂人愿,平日里好勇斗狠的迦持院首徒今日竟奇迹般地萎靡下来,腆着笑脸,恭敬道:“两位大爷要看小庙,尽管看,但是只有一点要求,不可去碰大殿内的大臂香,那是烧给佛祖的,可不敢对佛祖不敬。”
黑衣孩子仰着头,一双大眼睛提溜转,问他道:“你方才可是要动手打死我的,怎么怂了起来?”
方才一云确是怒火中烧,他本是个急性子,风风火火,最见不得婆婆妈妈,可转念一想,若此二人当真由小纯阳宫花钱雇来恶心人,那么动手的唯一后果便是落人口实,不好收场。他尽管不似师弟想得多,却也总有些细腻心思。
一云笑道:“咱们小庙虽然不是开门做生意,但是来者皆是客,佛祖要咱们广结善缘,哪怕不上香,也没有赶人的道理,方才是我冲动,小弟弟莫要上心。”
孩子乐起来,蹦着高拍拍他的肩膀,喜道:“你去忙你的吧,我们自己转一转。”
一云好似改了性子,当真就大踏步离去,令躲在殿内的刘小姐一阵失望,忍不住唉声叹气,此时,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好似就响在她的耳畔,问她道:“你在叹什么气?”这音调冰寒刺骨,就像腊月钢刀,剜进了骨髓里。
二女大惊失色,蹿出了大殿,回头再看,发现原来是那穿白衣的瘦高个,不知何时进了大殿,不知何时就绕到她们身后,吓了人一大跳。
刘蹁跹破口大骂:“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走路轻飘飘像个鬼,凑我们那么近做什么!”
瘦高个笑道:“美人叹息,我见犹怜,一个没忍住,就冒昧了,唐突了姑娘,还请宽恕。”
此人长相扎眼,任是谁见了都心生不悦,刘蹁跹不肯与他多做纠缠,拉着颜翠奔后院而去,一黑一白两个神秘来客也紧随而去。
却不知后面会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