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姜晚特地起早了点，准备再去趟牛棚那边。
距离上次送粮食过去已经隔了一段时间，她今天再送点过去。
姜晚到的时候，范姝娴正蹲在屋前做饭。
一个小破陶罐，里面是没几颗米的稀粥。
看姜晚过来，范姝娴还故意起身挡住她的视线。
姜晚一早就看见了，只是看出她的窘迫，什么也没说。
也是她最近忙着小红红生崽崽的事，对这边疏忽了，说好的要帮她们，忙着忙着就忙忘了。
“婶儿，我从这儿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上次的爷爷，怎么样，他最近身体应该好多了吧？”
“对了，我还从家里带了一点东西过来，留给你们俩补补身体，你们俩的身体都太虚了。”
“本来以你们的身体不能干那么多活的，但现在说这个也不现实，就只能从吃的方面多补补了。”
“这米也不是特别好的米，婶儿你们不要嫌弃。”
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比较敏感，要是哪天被扒出来屋子里有那么多精米，都不好解释的。
她是为了帮她们，不是为了给她们找麻烦的，所以带过来的米都是掺着一部分玉米碎的。
现在农村为了节约粮食，都是这么吃的。即使被人翻出来，也抓不住什么把柄。
这牛棚这么偏，再怎么路过又怎么会路过这儿呢？范姝娴心想。
她心里明白，姜晚这么说就是希望她能把东西收下，就是为了维护她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罢了。
饭都吃不饱了，要那自尊心有什么用呢，当初为了那事，她都不知道求了多少人，放下了多少脸面。
自尊，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越是心里明白，就越是觉得姜晚这姑娘太过于善良，越是觉得自己前半生认识的那些所谓的朋友闺蜜像个笑话。
“小姜，就我们这情况，别人看见我们不朝我们吐口水就算是讲究人了，也就是在这情况下愿意还帮我们，你说我们又怎么会那么不识好歹呢？”
“那个老爷爷呢，我再去给他把把脉看看他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姜晚见范姝娴把东西收下，开口问道。
“婶儿，那个老爷爷最重要的还是心里堆得事太多，郁结于心，压的他喘不过来气，你平时多劝劝他，让他看开点儿。”
范姝娴看姜晚问起徐老的情况，面色犹豫。
“小姜，徐老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也是我外公和他有些交情，知道他在这边，让我平时多照顾照顾。”
“自从他前几年被下放以后，他的孩子就立马登报表示断绝父子关系，只剩下他的老妻跟着他到这儿来。”
“你也知道这里的情况。”范姝娴苦笑，“每天那么重的农活，干一天下来还吃不到一顿饱饭，而且他们年纪都这么大了，长期下来身体怎么受得了？”
“尤其是前几年国内这方面的形势更加严峻，就因为老两口说错一句话，直接就被拉去批斗了好几个小时。”
“徐老的妻子是个特别有学识又优雅的小老太太，长期心理和生理的折磨，身体就这么一步步垮了。”
“前段时间我过来的时候，她的样子我简直不敢认，骨瘦如柴，面容憔悴又苍老，跟我印象中那个优雅的人完全不搭边。”
“就在我刚到这儿的没几天，她就走了。她一走，徐老就直接垮了。那精神看着是一天不如一天，上次的时候还好有你在，不然我觉得徐老会不会……”
范姝娴哽咽出声。
“最重要的是徐老本人完全没有什么求生欲望，他之前醒过来以后，话里话外都是让我们不要管他。要不是这几天我和王辰溪轮流看着，说不定他就……”
姜晚在心里懊恼，要是她早一步来牛棚，说不定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应该继续生活下去。
“这些苦难都会过去，我们终将迎来黎明。婶儿，我们都要坚持下去。”
“逝者已逝，如果我们不做她的眼睛，她又怎么能看见如此美丽的日出呢？”
两人都没注意到转角的墙边一道蹒跚的背影，听到她们说的话后，肩膀狠狠颤抖，又死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良久以后，才平复下心情，佝偻着背，步履蹒跚的朝着干活的方向走去。
姜晚是在地里找到徐老的，彼时的他正拿着锄头，带着一顶破旧的草帽，晃晃悠悠地除草。
她走过去，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徐老！”
看清她的模样，徐老心里震惊一瞬，真是好靓的一个小姑娘。
刚才姜晚和范姝娴说话的时候是背对着他的，他只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清脆悦耳又饱含力量。
和面前的长相倒是对上了。
倒是想见见她的父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教出这么坚韧的姑娘。
“丫头，听说之前是你救得我，我老头子没什么能谢你的。”
“爷爷，我是医生，医者仁心，不是为了求报酬的。”
徐老点点头，这姑娘真是个好的，要是是他的孙女就好了。
算了，他那儿子生不出来这么好的闺女，他不配。
“徐老，我今天过来是给你复查一下的，你身体还很虚弱，应该……”
“走吧。”
姜晚错愕，就这么答应了？她还准备了长篇大论准备好好劝劝这固执的小老头呢。
徐老没管她此时的想法，走在前面先一步回了牛棚，姜晚赶紧跟上。
“丫头，快了吧。”
很无厘头的一句话，姜晚却听懂了，一瞬间明白了刚刚他为什么那么好说话的跟过来了，原来是听到了她刚刚说的话。
“徐老，人总得活着，才能看见想看的风景。”
徐老点头，心里一瞬间豁然开朗，把手腕递了过去。
“丫头，麻烦你帮我仔细看看吧。”
范姝娴没跟着姜晚过去找徐老看病，她待在她的小隔间里不知道在鼓捣着啥。
姜晚给徐老看好病，说好晚点把药给送过来后就离开了牛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