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事理”的御史大夫第二天还是没逃过进牢狱的命运,在进宫的路上就被请进了清戎司。
高御史颇有文人的清高,梗着脖子问,“顾总使这是什么意思?”
常念平日里最烦这些酸儒,张嘴仁义,闭嘴道德的,干的却都是顶顶下流的事,一个土埋半截儿的老头子,娶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妾,还美其名曰“一树梨花压海棠”。
常念坐在案桌后,身上的病气虽去了大半,但声音听上去还有些嗡哝。
“什么意思,高大人能不明白?”
她身后的千户把牛皮绑带打上对折,一松紧,抻得啪啪响。
高御史有些腿软,脖子也不硬了,坍腰拱手,“还请顾大人指点一二。”
常念抬抬手,身后耀武扬威的番役躬身退下了。
她绕到高御史身边,“高大人,我也不瞒您,还是因为驸马爷的事儿,您指派人整天往衙门里扔密告,这不是存心告诉别人,驸马爷是长公主害死的嘛。”
高御史急得脸红脖子粗,“不是我指使的人……”
常念掖着手哼了一声,“下官不管是谁指使的,反正我们的人是亲眼看着那人进了您高家的府门,高大人想抵赖,恐怕难了点。”
高御史起先还想辩驳两句,听到这,身上那股子清高劲儿,顿时泄到了脚底。
清戎司的手段他知道,要查清这点子猫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常念见他脸色发灰,语重心长道:“高大人啊,您为官几十载,不会不明白,长公主代表的可是咱们大胤的脸面,那是皇上的亲闺女,你污蔑长公主偷人,那不是明摆着打皇上的脸嘛。”
高御史骇然,结结巴巴道:“我……那……那该怎么办?”
常念笑了笑,安慰他,“高大人放心,下官知道不是您授意的,咱们皇上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您上回在朝堂上那么顶撞皇上,皇上不是还夸您敢于谏言嘛,您衷心耿耿这么多年,皇上也不愿因为一点家事就随意处置忠臣,但您那夫人不知好歹,不感念皇恩不说,还告长公主的黑状,您身边有个这样的祸头子,下官真是担心,您早晚得被她给连累死!”
高御史听完,咂摸出了一点她的意思,咬着牙说:“我回家就把她休了!”
常念对这个不开窍的老头子很是伤神,沉着脸道:“高大人,您就这点诚意?”
御史大人犯了难,不让休妻,那能怎么办,难不成给打死?
他突然明白过来,嗫嚅着,“她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姨母啊。”
高夫人和皇后娘娘的母亲是姐妹,原本他一个御史没资格和尚书家结亲,但高夫人是妾室所出,再者,他迎娶高夫人的时候,高家的门槛可没有现在这么高。
高夫人也是看她外甥女做了皇后,原本就泼辣的她在家里更是张狂地没边儿,高御史的话是半句也听不进去,御史大人拿她没办法,才让她闹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常念看他粘叽,丢下一句话,“不舍得就留着,回头皇上问起来,我就说高大人甘意替他夫人受死。”
高御史原本就厌烦自己这个跋扈又善妒的夫人。
他十天半个月里,好不容易宿在妾室屋里一回,她就站在窗子外头叉着腰叫骂,弄得他心里落下阴影,每回行房前都心惊胆战,几乎成不了事。
他咬了咬牙,“我明白了。”说罢抬脚就要回去。
常念笑着说且慢,“高大人,到底是您内人,您管教不严,死罪可免,二十大板是免不了了。”
见他要张嘴,常念忙按住,“大人放心,下官会交待手底下的人,叫他们手上悠着点,您配合着,做做样子就行。”
高御史最后被按到春凳上,扒了裤子,连打了二十大板子,心里越发恼恨那个悍妇。
常念把他送到门上,看着他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出了清戎司。
徐枫凑上来,“高家这嘴算堵上了吧?长公主那头,还查不查?”
常念说还查什么,“查出来又怎么着,咱们还能把长公主的相好儿给抓了?济王说不用咱们管,那就让他处置去,咱们落个清净。”
徐枫说:“那驸马的案子就算结了,公主府那里我去回禀?”
“你先去枢密院一趟吧,回了济王再去公主府。”
徐枫想起上回在枢密院被济王骂得找不着北,心里有些怯,“顾大人,要不您去见济王,我去替您办事去。”
常念瞪他,“我要进宫见皇上,你也要替?”
徐枫耷头耷脑地说:“那替不了。”
常念没再理他,吩咐段青备上马车,进了宫门,沿着夹道进了勤政殿的西暖阁。
皇上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很有闲情地端着鱼食盒子喂缸里的几尾长尾金鱼。
常念跪在地上回禀,“臣已经按照吩咐交待给高御史了,想必这两天就会有信儿传到凤雏宫。”
皇上嗯了一声,拈着手指把鱼食撒进去,纷纷扬扬的鱼食缓慢地沉进水里,那几尾金鱼摇着尾巴,鱼嘴不停地开合。
常念跪在栽绒毯上,上面繁复的花纹一圈圈环绕回旋,看久了让人有些眼晕。
皇上把盒子放下,拍了拍手上残留的鱼食,踱回北面的主位。
走姿看起来有些僵硬。
常念说:“皇上的腿疾看起来缓解了不少,想是快要痊愈了。”
皇上拍了拍膝盖,“痊愈怕是不能够了,太医院那帮子庸医最近调了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腿疼倒是缓解了不少。”
抬眼看她,眼神里仍旧是冷厉,“朕听说,你和老四,最近走得很近?”
常念知道皇上早晚有一天会过问,也早准备好了说辞。
“皇上,臣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帝很不耐烦,“尽管说!”
常念叩了下头说是。
“济王他似乎,取向有些异于常人,臣和殿下在公务上多有牵扯,可能有时候言行上不妥当,叫殿下误会了,所以……”
皇上脸上露出明显嫌恶的表情,“朕说那帮子酸儒最近怎么不嚷嚷着立老四的储了,原来是知道他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没脸再说了。朕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儿女一个个都是这样!”
说起这个也有些难以启口,“往后你远着他点,他荒唐由他荒唐去!”
常念说是,“臣明白。”
侍茶的宫女端着茶盘进来,常念留意了一下,还是那个叫长夏的宫女,大概受了调教,行动间似乎稳妥了不少。
她跪下身,恭恭敬敬地把茶盘放在案桌上,又端起来一盏朝上敬奉。
皇上转过脸,没接,就那么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常念忙低下头,“皇上若无要事吩咐臣,臣就先行告退。”
她起身趋步往后退,临退出门前抬眼。
长夏已经坐进皇上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