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子夜,婪褛还没有出现,大约还在享受他的“食物”。
学宫里有一条溪流,两岸遍种芦苇,在夜色里是郁郁葱葱的颜色,一轮月亮倒映在水面,黄橙橙的。
萧宝镜送卢雪萤和小平安离开,卢雪萤忍不住回眸:“你不和我们一块儿走吗?”
萧宝镜瞟了眼紧紧守在她身边的骷髅架子。
她倒是想跑,可是这骷髅架子看她看得那样紧,她根本跑不掉。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喜欢这里。”
小平安悄悄看了一眼骷髅架子,偷偷拽了拽母亲的手。
卢雪萤会意,从袖袋里取出一方紧裹着的手帕:“萧妹妹指点我们母女逃离顾宋,我们无以为报,就把这块玲珑酥送给萧妹妹饱腹吧。”
玉指解开手帕的刹那,光点从帕子里亮起,无数萤火虫飞了出来!
藏在芦苇丛里的萤火虫们跟着飞来,充盈在溪水之畔。
“走!”
卢雪萤一手牵着小平安,一手牵住萧宝镜,一同跳进了溪水里!
骷髅架子试图抓住萧宝镜,可是萤火虫不要命般往它身上撞,铺天盖地的光点混淆了它的视线,它大力挥开它们,却只堪堪抓住萧宝镜的衣袖。
衣袖撕裂。
萧宝镜和卢雪萤母女一同消失在了水面上。
骷髅架子急得团团转,却笨拙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提着小骷髅回去找婪褛。
南唐。
虽是秋日,可阳光灿烂温暖,几丛秋菊开得正艳。
看着学宫里积极修复断壁残垣的学子,萧宝镜才生出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虽然说两个王朝平分了所有的资源,但不知怎的,顾宋王朝就是格外鬼气森森,顾枕梁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位好皇帝!
南唐这边,不论是百姓民宅还是学宫都在有条不紊地修复着,尽管国家遭到了重大的打击,但并没有因此失去秩序。
重新回到熟悉的故土,卢雪萤眼含热泪,抱起小平安亲了一口。
她抬眸望向萧宝镜:“萧妹妹若是无处可去,不妨随我们一道进宫?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萧宝镜没有问她为什么能驱使萤火虫。
她沉思片刻,道:“我就不进宫了,烦请雪萤姐姐为我准备一架马车,我要出城。”
她乘坐马车来到城西,又往西边走了几十里。
这里的山脉只剩下一半,像是被巨人拿斧头硬生生砍断,只零星几十个村民在山脚下重新栽种果树和庄稼。
萧宝镜从柿子串挎包里掏出一张舆图,在林子里走走停停。
当初在两个王朝的时空里来回穿梭的时候,她记得朝渊就是睡在了附近的林子里。
如果朝渊就是卖货郎……
那么,啃食山脉的犬影是卖货郎,昏睡在橘子树下的那个青年,也是卖货郎。
不管轮回几次,也许卖货郎依旧昏睡在原来的橘子树下,也就是说,她只要在南唐这边找到那个位置,就能在今夜子时返回顾宋同样的位置,她将会有很大的可能回到卖货郎的身边!
好歹轮回了二十次,萧宝镜对那棵橘子树的位置相当熟悉,尽管这座林子丢失了一半的树木,连那棵橘子树也跑到了顾宋,但萧宝镜仍然能够确定,这块空出来的地方很大可能就是橘子树所在的位置。
她打发走那架马车,抱着铁铲开始挖坑,又突发奇想。
月亮和水面,是穿梭两个世界的“门”。
那月亮和镜面呢?
萧宝镜连忙从包里取出雾眠帝姬的阴阳双鱼铜镜。
她跪坐在地,抬袖擦了擦镜面。
两只青铜鱼时而化作群鸟,时而化作鲲鹏,缓慢游弋过镜中天地,已经把小仙境修补如初,镜中山水犹如一幅幅水墨国画,还能看见悬崖峭壁之下,那一眼掩映在葱茏花树间的温泉。
她伸手点了点镜面,镜中天地顷刻间被云雾笼罩遮蔽,镜子里慢慢浮现出她的脸。
萧宝镜仰头望了眼中天明月,试着让月亮出现在镜子里。
随着她翻转镜面,一枚橙黄月亮悄然出现在镜中,却在下一瞬折射出更加刺眼的光。
萧宝镜眯了眯眼,凑近了仔细观察,镜子里发光的是一轮太阳!
她继续调整镜面,渐渐能看见一片林子。
是她走了十几回的那座林子!
心脏紧了紧,她端着镜子来回走动,终于看见了那棵熟悉的橘子树。
一盏大红灯笼挂在树枝上,树下睡着道袍簪花的少年,唇红齿白媚骨清姿,可不就是卖货郎!
萧宝镜试探着唤道:“卖货郎!”
这人揣着手睡得死沉,没搭理她。
“卖货郎、卖货郎!”
萧宝镜高声叫嚷。
然而这人还是没理她。
萧宝镜收起双鱼铜镜,挖了个浅坑,打开带来的几只水囊,慢慢把浅坑填满。
如果婪褛遮蔽了月亮,那么这扇‘门’就成了单行道,只能从南唐前往顾宋,而无法从顾宋返回南唐,她可能再也没办法回到这里了……
萧宝镜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一头扎进了水坑里。
“砰!”
萧宝镜径直摔到了商病酒身上!
她坐在少年腰间,抬起头,伸手捏住他的两边脸颊:“卖货郎,太阳都烧屁股了,你还在睡!你快醒醒啊,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都是因为你乱用盘古幡的缘故,现在南唐分裂成两个王朝啦,顾宋的文运也没了,到处都乱糟糟的!你快点起来解决掉这个问题!”
可是少年睡得格外香甜酣沉,无论她怎么捏都没反应。
萧宝镜拿他没办法,只好郁闷地爬起来。
到了夜里,也许是婪褛的术法起了作用,月亮果然不见了。
顾宋的人,再也没办法回到南唐。
萧宝镜抱着双膝靠坐在橘子树下。
红灯笼驱散了附近的妖鬼凶兽,荫庇着这一小方天地。
萧宝镜忽而想到什么,从卖货郎怀袖里翻出了另外半面盘古幡。
她用针线将盘古幡缝补起来,可是这面旗幡似乎失去了它的神通,上面的混沌气息不见了,看起来只是比普通旗幡要精致些许。
萧宝镜泄气地收好旗幡。
橘子树正在开花,一朵朵洁白的橘子花掩映在碧绿枝桠间,散发出幽微酸甜的气息。
萧宝镜心事重重,刚摘了一朵在掌心把玩,就听见夜色里远远传来梆子声。
变调的梆子声……
她瞳孔骤然缩小!
婪褛!
是婪褛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