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篱双眼微眯,目光透过层层摇晃的荻花不停地往外延伸,待看清藏在荻花里边的不速之客时,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丫头,小心。”金老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手中紧紧握着一把七星铜钱剑,眼神犀利地盯着远处的荻草丛,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崔篱微微颔首,面色依旧凝重,此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句话——
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你的家里恐怕已经有无数只蟑螂!
“不是,你俩别这么神经兮兮的行吗?怪吓人的!”谢老狗缩着脖子环视着四周,握着镰刀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那是人类面对未知的恐惧时,身体自然而然的本能反应。
说实话,如果不是獒犬那魁梧的身躯挡住了下山的路,他早就脚底抹油跑路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隐藏在荻草丛中的东西被谢老狗的大嗓门给惊扰。
原本只是闻到人类的气味而缓缓接近,此刻竟被刺激的如同一只疯狂的小兽,横冲直撞地冲开挡路的荻草。
霎时间,草木折断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快退后!”金老头厉声喝道,他一把将崔篱扯在身后,脚下踏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天罡步,挥着铜钱剑就迎了上去。
一张黄色的驱邪符瞬间捻在崔篱指间,她垂手站在原处,望着金老头削瘦却结实的后背,眸中异光流转。
她并非信不过金老头的实力,只是……在地府多年,从未体验过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毕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找她晦气。
“吼——”伴随着一声愤怒的低吼,荻草丛中的小僵尸刚刚露出头来,就被金老头的铜钱剑挑中衣领,呈抛物线的弧度重重地砸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溅起漫天草屑。
金老头没有给它喘息的时间,几乎是在小僵尸落地的瞬间,身形就倏得从灌木中窜出,身体如猎豹般高高跃起,面目狰狞地挥剑斩落下去。
小僵尸龇牙咧嘴地转过身来,入目便是放大的剑刃,剑身镶嵌的七颗古朴的铜钱犹如催命符一般闪着摄人的光芒,眼里竟人性化的浮现一丝惊恐。
“铛——”铜钱剑重重地劈中巨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石面登时出现一道狭长的白痕。
“哎呦我的老伙计!”金老头顾不上手腕被巨石反震的酥麻之感,一脸心疼地端起铜钱剑细细打量,确定剑身完好无损,并没有出现任何缺口之后,这才气急败坏地瞪向摔在一旁的谢老狗。
“你最好给劳资一个解释!”金老头大步上前,揪着谢老狗的衣领,吹胡子瞪眼地怒骂道。
刚才就是这个王八蛋,忽然就撞过来把那个小僵尸推了出去,要不是他最后关头卸了部分力道,又强制偏移了角度,谢老狗的狗头恐怕都保不住了!
谢老狗自知理亏,低垂着眉眼,躲避着金老头吃人的视线,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喏喏道:“那个娃儿,是我的小侄子,前阵子半夜偷偷出去给他爹找药草,滑到山涧里摔死了……”
金老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脸上怒意稍缓,松开手瓮声瓮气地说道:“那你也不能干这么危险的事,那可是个僵尸!”
“我,我不知道他变成了僵尸。”谢老狗神色恹恹,两手笼在袖子里,偷偷掀起眼皮觑着金老头的表情,“刚才就是下意识的想救他……”
“嗐!”金老头猛一抬手,打断他的话,又闷闷地坐在巨石上,揪过一株荻花,手法粗暴地捋着,平息着内心的惆怅,“算了算了,下不为例。”
说完,又扯着喉咙朝着小僵尸逃跑的方向喊道,“丫头!别追了,正事要紧!”
“哎来了!”崔篱遥遥地应了一声,又扭过头,目光如寒冰般摄向眼前瑟瑟发抖的小僵尸,淡淡道:
“回你的棺材里去,再敢出来吓人,我不介意让你尸骨无存。”
小僵尸如临大赦,举起双臂哇啦哇啦地想要说些什么感谢的话,被崔篱斜眼一瞥,急忙调转屁股,蹦蹦跳跳地消失在荻草丛中。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那种地方逃出来,千辛万苦找回了自己的魂魄,虽说成了活死人,但起码逢年过节也能偷偷看一眼上山祭奠的父母,回棺材里也没什么不好,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的!
崔篱叹了一口气,身形微闪,眼前的荻花不停地往后退去,再次出现在巨石边上时已经面色如常。
金老头抬眼打量她一眼,见她身上连根草叶都没沾染上,不由露出欣慰而赞许的表情。
山里的夜晚来的特别快,被小僵尸这么一打岔,原本还在几人头顶要死不活的太阳,此刻已经悄悄地隐入西边郁郁葱葱的阔叶林中,四周的景色看着越发萧瑟。
“不行,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在劈开几条从山壁上垂落下来挡路的藤蔓之后,谢老狗抬头瞧了一眼天色,回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要不,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再走半个小时,就能看到一个半荒废的赶尸客栈。”
“赶尸客栈?”崔篱并没有否定谢老狗的提议,反而对谢老狗说的这个地方流露出几分好奇。
未等谢老狗回话,金老头拧着眉头表示不赞同,“那种地方死气太重,不适合女孩子去,女子本就属阴,若被阴气入体,体内的平衡容易被打破,对你的身体有大碍。”
谢老狗哭丧着脸,他实在是又冷又饿的快受不了了,再不休息休息,他怕一脚踩空,步他小侄子的后尘。
“大爷,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赶尸了,再多的阴气也消散了吧,也就一些做自媒体的主播会来拜师,搞点噱头,拉拉流量,再说我们本地人放羊遇到雷雨天也会进去躲雨的。”
“爷爷,我们就去看看吧!”崔篱扶住金老头的肩膀,撒娇道:“我还没见识过赶尸客栈呢!再说了有您在,什么脏东西能近我的身?”
金老头紧抿的嘴角瞬间咧开,心里舒畅的如同三伏天痛饮一杯冰红茶。
“好好好!”他红光满面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又眼皮微掀,斜眼看向杵在一旁,没有眼力见的谢老狗,“还不带路?”
谢老狗顿时喜不自胜,给了崔篱一个感激的眼神,急忙在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