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整个云澜城烟雾缭绕。
随着焚烧纸钱的人越来越多,纸扎、冥包中的纸钱在烈焰中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烟气和细雨白雾交织,形成了往年没有的奇景。
五步之外看人,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
秦璎双眼被烟气熏得通红,行走在灰雾中。
她留意到街道上多了很多巡逻的,还停了几辆消防车。
显然没有找到祸斗,上面还是有些顾忌生怕真的来一场大火。
秦璎把手伸进胸前挂着的小包里,搓了一把祸斗的狗头:“安分点。”
祸斗喜火,生来就是灾兽。
自从感受到万家火焰,就一直十分躁动。
听见秦璎的话,它不耐动了动,咬住自己的尾巴,强行遏制天性。
烟熏火燎中,秦璎与一群拿着香的小孩擦肩而过。
常言说,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百鬼夜行。
别的地方,是不许在街上乱逛的。
唯独云澜市老城区特立独行。
这里的七月半,可以拿着点燃线香,在烟雾中玩躲猫猫。
谓之避邪祟。
照着老人们的说法就是,鬼门关大开,百鬼夜行,但判官阴差也在今天在人间游走。
因此某些自觉倒霉或者身上发生了邪事的人,可以在今天点香夜游。
在街道上躲猫猫,甩开附身的邪祟和冤亲债主。
让这些邪物被阴差抓了带走。
再有那受尽冤屈阳世求告无门的,会在今天去城隍庙里烧状纸告阴状。
细想来,逻辑和古代戏文里拦钦差述冤屈差不多。
这种特殊的民俗,造就了云澜市老城区独有的怪谈夜。
几个拿着线香的小孩在街道上乱跑,家里大人叮嘱道:“香烧完了,记得借火点上新的。”
弥漫街道的烟气中,小孩们嘻嘻的笑声平添几分鬼魅。
秦璎与他们擦肩而过,朝着城东南的城隍庙去。
她当然没什么冤屈要诉,只是因为城隍庙后殿有一扇门,传言通往黄泉地府。
但秦璎知道,门后联通溶洞。
整座城的地下水脉都是通的,城隍庙后的洞穴距离水上公园那边不算远。
公园那边有严密的监控和排查,肯定过不去。
秦璎想趁烟气大,试试能不能从这边把韩烈和夫诸给带回家。
就算不能,也给他们送点吃的,告诉他们耐心等着。
免得他们以为被抛弃。
她在烟雾中穿行,双眼都熏得受不住时,站到了城隍庙的院墙边。
照旧俗,今夜城隍庙大门洞开,庙祝回避。
关掉电源和监控,避免冲撞阴神。
秦璎没从大门进,而是绕到侧面。
踩着旁边的树攀上院墙,朝着院里一看。
只见漫天烟气之前灰烬中,城隍庙中庭一棵百年老树黑影重重。
供奉城隍像的前殿门窗洞开,死寂无声。
秦璎挂在墙头,身上是有点发毛的。
但怕归怕,该干什么还得干。
她翻过院墙,落地发出咚的一声响。
眼睛不敢乱看,贴着墙根耗子一样溜向城隍庙后殿。
这城隍庙香火不旺,后殿明显破败许多。
因习俗没关门,方便了秦璎长驱直入。
拿着手机电筒从各色神鬼判官雕塑间穿过,她站定在一面神龛前。
神龛上刻冥司受审图,两边是黑白鬼使牛头马面。
中间一扇铜门,系着的黄铜锁链特地解开,门开了一条窄缝。
“城隍爷,无意冒犯,不白进,我以后给您修缮后殿。”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原则,秦璎在推门进去前,许诺花钱免灾。
或许是许出了买路钱,她心神一定。
双手按在冰凉的铜门上,朝里推开。
一股潮气凉飕飕从门后吹出。
秦璎闪身进了这扇传说通往黄泉的金门后。
一进门是一长条向下的台阶。
台阶湿滑,秦璎走得很小心。
直下了楼梯,她才把祸斗从胸前的兜里掏出来。
“变身照明一下。”
祸斗讨厌潮湿水汽重的地方,缩起脚不吭让爪子沾地。
秦璎不得不哄它:“快,我给你买罐罐。”
祸斗耳朵立了一下。
它这只小土鳖狗哪知道罐罐是什么,但想来应该和那种咬着硬硬的零嘴一样,是好吃的。
它这才肯放下它金贵的爪子。
随着带硫磺味的火焰升腾起,黑洞洞的地下顿时明亮。
变身后的祸斗马骝大小,给人的安全十分之足。
秦璎顿生底气。
在祸斗的陪伴下,沿着地下暗河走了半个小时。
从头顶钟乳岩落下的水滴,落在祸斗身上滋啦作响。
祸斗时不时停下,仰头嗅嗅带秦璎在复杂的地下洞穴中寻找韩烈和夫诸的气味。
绕过一个弯道,前方豁然开朗。
三四层楼高的天然溶洞正中,是一汪绿如果冻的水潭。
祸斗的火焰倒印在水面,折射之下照得满洞红融融。
这里距离韩烈他们所在的地方,应该已经极近。
秦璎蹲在水边,琢磨怎么联系韩烈时。
如玻璃般透明的水底,潜来一道黑影。
如狮尾般粗壮的尾巴上,银蓝鬃毛在水中散开。
这黑影在秦璎面前破水而出,
秦璎吓得心颤了两下,本想骂人,却正对上一双灰色水滴状眼眸。
却是韩烈没等她含,自己游过来了。
秦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责骂咽下。
半边身子还泡在水里的韩烈,从怀里抱着的风衣里取出四只冰蓝色药剂。
示意秦璎让他拿着的东西,他保护得很好。
秦璎见状,迟疑了一下在他脑门上轻轻拍了拍。
韩烈水里的尾巴猛摇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秦璎这才留意到,他脸上原本烧焦的痕迹几乎已经痊愈,只在侧脸还有拇指大一块斑块。
烧得光秃秃的头顶,长出了短短的银蓝色……不知该称呼为鬃毛还是头发。
反正可以向后一拢,梳个大背头。
看样子,他也在自愈中。
秦璎又拍了拍他的脑门道:“上来。”
韩烈闻声,单手撑住岸边从水中爬出。
水滴顺着遍生黑鳞依旧轮廓清晰的八块腹肌滑下。
他上岸后蹲在岸边,狗一样甩去身上的水。
秦璎却还在看水底,问道:“夫诸呢?”
难道某一段水道狭窄,夫诸过不来吗?
正这样想着时,一个小东西跳蚤似的从韩烈身上跳下来。
得得朝着秦璎跑,在秦璎面前蹦跶。
秦璎长出一口气,把它接到了手里。
是夫诸,已经缩小的夫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