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赌,直到日落西山才散。
晚上小寒又留大家伙吃了一顿,才算是尽兴而归。
但晚饭就简单多了,贴的苞米面大饼子,白菜炖冻豆腐,葱蘸酱。
知凤的男人吴家老大,叫建生,来接媳妇回家。
“小寒姐,这一天,可麻烦你了。”吴建生憨憨地笑。
“可不麻烦,知凤来了,我可高兴。这邻里邻居的,不说外道话。”小寒笑。
吴建生挠挠脑袋,把他妈交待的话说完了,他也不知道要说啥,只好扶着知凤走了。
王志宏两口子先走了,因为看的出来,董艳秋有话说。
其实是小寒偷偷留她了。
“这是羊肉,咋吃随婶子的意。这个板栗我也不大会整,你也给婶子拿过去。这些是冻豆腐,这是后丘。”小寒指着土篮子里的东西说。
“你这是干啥,我这搁你家呆了老大一天,一家人吃了你两顿,还带拿的。”董艳秋笑。
“不是这个,是后天我兄弟们要来,人实在有点多,主要我也有私心,这东西搁我这,有点糟践了,让婶子做,才能做出那个味来。”
“我婆婆都准备好了,这些东西你留着吧,大新正月,你想买这些,可买不着了。”董艳秋推拒。
“没事,我留着呢。够吃到十五都没问题。你今天不拿,我明天还得给你送,毛毛回来了,我这不大好出门了。”小寒让她拎上,转了个话题:“冷书记要搁道边垫土盖个供销社,他让我帮他画个内部的布局图,你要不要在里面租一个工位,这样你白天在那接活,能方便一点。”
小寒觉得那样感觉看起来更专业一些。
董艳秋一听奇了:“在供销社里接活做衣服?这,这也没见过这样似儿的啊。”
“我也是设想一下,还不知道冷书记能不能同意,我寻思着,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布置一块地方。”小寒说。
“那行,你给我弄一块。”黄艳秋想了想说:“我这要放的东西多,得放缝纫机,还得放个裁剪案子,还得挂衣服,这可得老大一块地方了,不能便宜吧。”
“你这样,那边就放一台缝纫机,做做样子,实际上你接了活,再回家干。”
“不用放缝纫机,放一台裁剪案子就行,我白天裁剪,下晚回家做。”黄艳秋说。
小寒点头,送娘儿三个出了门。
于千岩给小寒按肩膀。毛毛在被窝里睡得香喷喷。
“累不累啊?”小寒问于千岩,每天看着时间给她按,十五分钟,少一秒钟都不行。
于千岩摇头。
他盼着天赶紧暖和了,那样就能给小寒按腿上的穴位了。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操持一个家竟然得投入这么多的精力。
要收拾屋子,不然炕上、窗台上都是积灰。
要擦外屋地的窗、碗橱、灶台,不然就会有油垢。
最少三天就要洗一大盆衣服,不然还来不及晾干,就没有干净衣服穿了。
看她偶尔还会轻轻捶腰,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要不要问问孟老,能不能开点药给她调理调理。
“困吗?”于千岩问她。
小寒摇头。
“那我写对联吧。”
“好呀。”小寒把桌子放到炕上。
把于千岩早上裁好的红纸放在炕桌上。
他站在地上,小寒帮他倒好墨汁,是一只豁牙的碗。
“你有想写的吗?”于千岩蘸笔。
“喜庆点的吧。”小寒还真不知道对联上到底是啥,反正贴了就是心意,红红火火看着喜庆就行,至于上面到底写的啥,还真没有关注过。
“明年兔年,写个和兔相关的吧。”于千岩想了想,把纸铺了铺。
小寒上了炕,帮他扶住纸。
看着提笔静思的于千岩,小寒忽的有了种公子如玉的感觉,
“翘首兔年福临门。”
于千岩边写,小寒边轻声地念。
“春风送福花开艳。”小寒念完指了指那盆君子兰说:“哎,这个好,应景儿。”
“满堂欢乐同享福,兔年喜迎好运送。”
于千岩又写了一幅。
这字写的比小寒看过的印刷的对联好看多了。
春回大地迎金兔,福禄双全驾朱轿。
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 。
于千岩写的挺顺手,一口气写了二十几幅。
带兔的对联最多,确保每一家都有一副。
又裁了正方形纸,写了福字。
“够了吧?”小寒看着搭了满柜子的对联问。
于千岩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于千岩进城去送对联。
小寒和秋荷坐炕头上,一人画布局图,一个画鞋样子。
小果领着牛牛和多多在当院里玩雪,雪虽然一直在下,但是并不太厚,只是远方的房顶白了,但是地面的积雪还不足以滚成雪球做雪人。
孩子们拿着小铁铲,在铲雪玩。
毛毛趴在窗户上看着别人玩,偶尔还出声指导一下,别人听不懂。
“我们家毛毛真是听话,不缠人。”秋荷感慨了一下。
还真是,小寒也惊觉,毛毛特别能睡觉,中午吃完饭,一觉能睡到三点。晚上八点多咋也睡着了,除了半夜要尿,起个夜之外就没咋闹腾过。
最近更是半夜都不尿了,就是早上一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得尿尿,再晚一点就尿炕上了。
小寒翻看着那张图纸,琢磨着咋布置。
这边的供销社都是木头柜台,洋气点的是柜台上面镶着玻璃,能看清楚柜台里的东西。后面的墙面上钉几排木板,卖的东西摆在上面。
首先得先确定这个乡村的供销社都卖点啥。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首先要卖油盐酱醋。柴米是不用了。
那酱油桶、醋缸、酒桶得要。
小寒见镇上的供销社用的是白色的塑料桶装酱油和散酒。
有一个铁皮小提子,一提子一两,一斤酱油,1毛4。散酒她没买过,不知道价钱。
她晃晃脑袋,拉回思绪,在本子上写上,酱油、白酒、醋。
东北人基本上不吃醋,但其实拌个凉菜,醋能提好多味,小寒私心里想看看,能不能进点,反正先写上。
豆油和盐,也是必须要有的。
豆油是大队拿着黄豆去炸的油,炸好后就给每家分一点,还分了豆饼,炖菜的时候放点也可以吃。
这些东西听着样数不多,但是真占地方啊,而且还容易搞脏,还会产生味道。
副食品的话,这个店主要面向农村,贵的烟酒糖需要,但也不能太多,不然压货就是积压资金,过期了,或是受潮变质了,就直接是货损了。
烟丝就可以多一些,像他公公还有好多年长一点的人都抽烟袋。
瓶装酒,也要少一些,便宜的可以多一些。
还挺费脑筋。
小寒琢磨到了于千岩回来,也才有了大致的想法。
于千岩带回来了一筐桔子,可把孩子们给美死了。
他们吃的苹果、梨还有冻秋梨,也不是天天能吃。小寒也知道正月里难买到,再加上万一来个且啥的,也得有个招待的,所以给孩子分的并不太多。
这筐桔子得有20斤,可够吃一阵子了,而且这玩意不能长时间储存,更有了吃的理由。
小寒分出一小筐,大概3斤,让秋荷给后院送过去,还带了一副对联,两张福字。
给每个孩子分了两个桔子。
“你也吃一个,尝尝甜不甜。”于千岩说。
小寒点头。
忽然想到了一篇名作,小桔灯。
“我来给你们做一个小桔灯。”小寒说。
于千岩笑了:“我来。”
他找出一个胖乎乎的桔子,拿菜刀把最上面的部分削掉。
再用手轻捏,让桔瓣和桔皮分离。
再把桔瓣一瓣一瓣拿出来。
小寒找了一小截蜡烛和麻绳,于千岩很快就做好一盏小桔灯。
唯一可惜的是现在是白天。
小寒也做了一个,秋荷看着新奇她也做了一个。
三个孩子正好一人一个,桔瓣放了一大盘,几个人坐在炕桌边吃桔子。
酸酸甜甜的,汁水也很足,很好吃。
孩子们提着自己的小桔灯,盼着天黑,天刚擦黑,就让小寒帮他们点燃了蜡烛。
“妈妈,我想上我奶家玩。”多多说。
“罗多多,你给我看看外面的雪,这么厚了,能去吗?”小寒说。
下午的时候雪又下了起来,这回是一片一片的鹅毛大雪,前院房顶,很快就肿了。
多多撅嘴,小寒不理她。
“我正好想上大队部一趟,我把他们送过去,等我回来再把他们接回来。”于千岩说。
小寒不好驳他,捡了十来个桔子,让他带给冷明。
孩子们欢天喜地地走了。
刚一出院门口,多多已经在于千岩怀里了。
牛牛甚至找她要了一盒火柴,准备到了他奶家再点灯。
于千岩到了大队部,看冷明不在。冷明回家过年去了。要年后再回来上班。
他脚步一转去了牛棚。
小曲正在做饭,看他来了打招呼:“于老师来了?”
“嗯,给孟老带了点桔子。”于千岩说。
这可是金贵玩意,孟老现在啥营养都缺。
“快,快屋里坐。”小曲把人让进里屋,孟老正坐在炕上写字。
“小于来了,快坐。”孟老招呼。
因为死了一个人,所以上头对这两人就宽厚了许多,起码不能把人养死了,所以冷明给他们添置了不少东西。
新炕席,墙面上糊了报纸。地又拿土垫了一层,干燥了许多,也没有多少异味了。
还给打了饭桌子,写字的纸笔也提供了。
不说当祖宗供了吧,但也不至于太过苛刻了。
“孟老。”于千岩打了个招呼,把桔子放到桌子上。
“这么晚来,是有啥事吗?”孟老问。
“我爱人这一年特别辛苦,我怕她留下什么隐疾,就是,看您空了,能不能给她看看,要是给个药方,开点药给她调理调理就最好了。”于千岩说。
“这个我得看看本人。大新正月的也不合适看病,等过了十五你再带她来。”
于千岩点头,道谢离开了。
冷明和他说了,这是着名圣手,对于妇女病特别有研究,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研究方向,被人给泼了脏水,下放下来了。
二十九一大早,小寒看着雪总算停了,松了一口气。
好在平山村这边通了汽路,大道上并没有积雪,一路骑过来,就是冷点,不至于陷雪里。
小果自告奋勇地要去路边接舅舅们。
小寒硬是把多多扣下了。怕她冰着。
现在的棉鞋都是布底的,沾上雪就湿了。
“妈妈给你扎辫子,今天你是主角。”
“妈妈,啥是主角。”
“就是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你做的,你最重要。”
多多高兴起来。
小寒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以前最漂亮的一身衣服给她穿上,外面套上大棉袄,这样在屋里暖和,脱下来也是最显眼的。
小寒和于千岩穿了同色的宝蓝色的羊毛衫,下面配着黑色的的确良裤子。
外面穿上了大棉袄。
有一种隐秘的快乐。
十点不到,程庆骑着三轮车,驮着几个小的终于到了。
程庆戴着长耳朵的雷锋帽,大厚棉手套,但也冻得鼻尖通红。
几个小的窝在车斗里,也冻提够呛。
“赶紧进屋,先暖和暖和。”
孩子们跳下车,叽叽喳喳和姐姐姐夫打招呼,再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程庆往院里推三轮车,于千岩帮着推。
车上还放着两个麻丝袋,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啥。
“小寒,鱼来了。”王志宏走了过来,旁边跟着一个推着二八大杠的人,后座上架了架子,放了两只铁皮水梢。
“哎哟,王哥。”小寒赶紧打招呼。
“我草你妈的,犊子玩意儿,跟你要两根菜那是看得上你,你他妈的还得意上天了,看我哪天不把你那烂菜棚给你掀喽。”一个中年大汉骂骂咧咧的从刘知凤家院子里出来了,大冷的天,他竟然连棉袄都不好好穿,敞着怀,骂完人,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再把棉袄左右一掩。
看见小寒家门口的人,眼睛斜愣斜愣地看着小寒和于千岩,哧了一声,又吐了一口痰。
“养汉玩意儿。”男人骂道。
于千岩再是外地人,这句话他却是听得明白。
知凤家院子里传来了她婆婆的哭声。
于千岩站直了身体,朝着男人笑了笑,径直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玩意儿?!”男人慌了,他显然没料到于千岩冲他过来了,紧接着看见于千岩细瘦的身条,又难免心中鄙夷,小白脸子,能有几分力气。
小寒要是知道的话,要在心里为他点一根蜡,于千岩那是相当有劲,她可以证明的。
于千岩走过去,没有二话,直接一腿把人放倒在地,反转手把人压在身下,单膝跪在他的背上。
杀猪般的嚎叫声从男人口中发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于千岩轻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