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点了点头,神态略显疲惫,“嗯。”
谢君离抿紧了唇,“你不会武功,到了战场一定要千万小心。”
谢渊笑了笑,“放心,孩儿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你一直是我最放心的,太子那里希望你可以看着他,别让他冲动。”
“太子武艺高强,骁勇善战,一定可以凯旋而归。”
谢渊欣慰地抚摸着他的肩膀,“等你归来,我亲替你接风。”
父子俩聊了一会,谢渊便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远,躺在榻上的谢君离倏尔睁开双眸,漆黑的眼瞳透着锐利的精光。
边境战事瞬息万变,司马清一定要带谢渊前往的理由是什么!
李成杰是统领军机要事的兵部尚书,素来与谢君离不睦。
好在他为人低调,不会主动挑起事端。
数年来,二人相安无事。
直到今日早晨,他们彻底有了分歧。
边军来犯,谢君离主张血战顽抗,李成杰则觉得晋国积弱已久,应当谨慎求和。
“我大晋积弱已久,齐国虎狼之心,率铁骑攻城,一旦战事进发,我大晋必定处于劣势,到时定是一番生灵涂炭,最终惹急了齐王,恐生亡晋之心呐。陛下,微臣此番进言,一片丹心向着大晋,还请陛下三思呐。”
晋临帝向来不露心计,喜见朝臣互相牵制。
故意问:“太傅,对此有何看法?”
要换做以往,谢君离早就冲出去与李成杰争个高下。
只是如今谢家不复当年,言行举止皆慎之又慎。
“陛下,臣主张与那齐贼一战。一来齐国蓄力发兵,不会就此作罢,随便议和。二来此番议和必将割城赔款,我国不免有损失。三来若他国知道,我国遇战求和,割地了事,纷纷来犯,岂不是要分了我大晋?”
晋临帝心里翻涌,嘴上却还得想一套说辞。主和肯定是不行的,那样只会让齐军得寸进尺。
可一时间望去,朝野之上,文多武少,可掌帅印之人屈指可数。除了卫修,便再没更适合的人选。
司马清又太年轻,还不成气候。
“谢卿家所言甚是,只是寡人不可过于专制。加上李卿家所言,也并无道理。不如择日再议吧。”
谢君离心中清楚,齐人来犯,战事已刻不容缓。
奈何如今他手中无兵,当今陛下又亲信文官。
一片丹心无处可报。
入夜,弯月刚刚升上树梢。
李成杰感到屋中闷热,打开了门窗。
刚一开门,一阵狂风席来,吹熄了屋中的蜡烛,还吹落了院中树上的枝叶。
狂风之中,隐约有一道黑影。
许是月色朦胧,看得并不真切。
然后他感到喉咙一热,喉管被什么撞击着,一道青色的剑光闪过。
碧空剑。
他刚想到,便没了意识,不半晌连知觉也没了。
朝廷重臣兵部尚书,被人杀害在自己家中,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官府也第一时间开始调查。
负责调查的是京城府尹的得意门生,人称关中神捕的何田,何志达。
何志达做捕察已十年有余,从未见过如此细浅的伤口,却能致命的。
据仵作回报,李大人的死因是喉管断裂,可伤口却极细,不到一毫,且施力不重,照理说不至将喉管割断。
何志达反复思量,也取活物做了试验,即使用内力。
也不可能做到,一毫伤口取人性命。唯一的可能,只有剑气,当今武林算上朝中将军的佩剑。
能出此剑气的便是太傅谢君离的碧空剑。
可碧空剑早在几年前,顾将军回京述职途中,便已遗失,怎会突然出现杀人呢?
何志达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据实向晋临帝禀告。
他去时,晋临帝正在殿中下棋,奇的是没有对手,黑白二子皆由晋临帝一人落子。
他得知此事,只说了句。
“不是太傅。”
“下臣愚昧,还望陛下赐教。”
晋临帝,落下黑子又手握白子,思索起来。
“太明显了。”
然后又示意何志达起来,将白子交在其手中。
“这一子你来落。”
何志达惶恐道:“下臣棋艺不佳,怎敢落子。”
晋临帝不怒自威重重道:“寡人让你落,你就落。”
何志达,看了看棋盘,黑子明显处于劣势,此番白子不论如何落子,都可立于不败之地,若此刻落子岂不是赢了陛下,于是举棋不定。
晋临帝见他紧张到冷汗直流,才缓和了态度。
“寡人看你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何志达放下棋子,双膝跪地。
“微臣惶恐,微臣惶恐啊。”
晋临帝语气冷淡,像是说无关紧要的事,一开口却吓得何志达不知如何是好。
“为人君者,难免露出把柄在臣子面前。这时往往有两种臣子。一是抓住君主弱点,取而代之。二是举棋不定,踌躇不前。”
何志达冷汗直流,还是壮着胆子说:“臣想做第三种。”
晋临帝有了兴趣,打趣道:“你倒说说第三种是哪一种。”
何志达说着,偷偷瞄着晋临帝的反应。
“替君主藏拙,为君主分忧。”
晋临帝没有说话,只是细细的打量何志达。
何志达赶紧将头埋下,全身都在颤抖。
“下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晋临帝摆摆手。
“自古忠臣不难求,可堪重用的忠臣却难求啊。罢了你下去吧。”
何志达松了一口气。
“微臣告退。”
“记住。”
何志达闻声,驻了足又施了一礼。
“别在太傅身上浪费功夫,不会是他。他若想杀人,不需用自己遗失的佩剑。可天下人不知道,定会将此算在他头上。你想想谁想让谢君离身败名裂,或许那人就是杀李成杰的人。”
何志达跪下又是一拜。
“多谢陛下提点,臣一定不负所望,找出真凶,以慰李大人在天之灵。”
何志达走后,内侍换香炉走进殿中。
卢九卿是老内侍官,刚见到晋临帝提点何志达忍不住问道:“陛下,找着可以重用的忠臣了。”
晋临帝坐在棋盘前,开始收拾,他一颗一颗的将棋子放回棋盒中。
“何志达吗?不过中庸之才,虽有忠心,可胆识不够。”
卢九卿为他倒了茶。
“这下陛下又要烦恼了。”
晋临帝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
“其实谢君离还好,虽有谋略,但寡人只要手握兵权,便不会有大碍。主要是严颂欢,执掌六部,权倾朝野,着实不易对付。”
“记得先王在世时,总是提携谢家,打压严颂欢。可如今谢家没了兵权,严颂欢一定很欢喜。陛下何不提拔太傅,继续与之抗衡。”
晋临帝摇摇头。
“一朝天子一朝臣,手握天下重兵的兵马大元帅,必须是寡人亲自挑选的人,才能安心。”
“是奴才多言了。”
晋临帝看了看卢九卿,风烛之年,身姿却是挺拔,与他相处起来也是不卑不亢。
从不惧怕他的天子之威。
“你没有多言,你给寡人提了一个醒。最想清辞身败名裂的人,寡人已经知道了。”
夜很寂静,谢渊躺在床上,心底深处的脆弱,又一次向他袭来。每每到这样的时候,心底里总有个声音,劝他放下。
可仇恨,仇恨又在拉扯他继续,这条路。
在这样的反复纠结下,他极少睡得好。
忽然他很想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姨娘,那个唯一能给他带来温暖的人。
没想来娘想来了司马清。不知为何,最近每次他需要人陪的时候司马清都会出现。
司马清不知道谢渊已经醒了,推门进来,看着谢渊半坐在床上,又惊又喜。
“身子还好吗?”
谢渊顿了顿,柔柔道:“我没事。”
司马清再忍不住,冲上去将谢渊抱住。
谢渊不知所措,只浑身僵硬的愣在原处。
于司马清而言,谢渊是哥哥,也是爱人。他们青梅竹马,彼此熟悉。
也许连司马清都发现他对谢渊极度依赖,遗憾的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谢渊的心中他们这段感情多了太多跨不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