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你道歉。”
在龙飞话音落下的某一个瞬间，岳峰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一道冷淡的目光冻得他几乎遍体冰寒，酒馆内，几乎所有还有意识的人都不由得被龙飞惊得站了起来。
就连桑晓月居然都一个猛子忽然从桌子上爬了起来，惊愕地左顾右看，却怎么也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阵不知从哪袭来的冷意让她一哆嗦，直接清醒了一大半。
刘燃皱眉看向齐宁，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颗糖果扔进嘴里嚼起来。
“乖乖。”张大连忙跑到龙飞身边，都顾不上自己步履踉跄了，赶忙要扶起龙飞来，“79，你这是做什么？”
又看向岳峰，“小峰，你搞鸡毛呢？”
张大拼命地向着岳峰使眼色，生怕晚一秒岳峰就要没了。
齐宁还没有动，那只叫做什么小风的小山兽都已经几乎要压不住身上的杀气了，不是，张大都懵了，你这么小一只身上的杀气怎么这么大？
你不是厨子吗？刚才做饭做那么起劲，怎么一瞬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呢？
让他一个已经在军中呆了快三年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直冲天灵盖。
张大却不知道，蛮风自小生活在暗城，能在这里长大的小孩，几乎没有一个是手上没见过血的家伙。
下城的资源有限，不是谁都有资格从那里活着走出来的。
更何况，龙飞有时还会带着蛮风、毅火、毅水出野外去狩猎野兽。即便他们并没有实力能够单独进行狩猎，龙飞也总会给他们补最后一刀的机会。
龙飞和齐宁可以说没有一个会带孩子的，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只是，上一次蛮风这么疯狂，还是在老王酒馆内，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就在蛮风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马上就要冲上去的时候，一只柔软冰冷的小手忽然按住了他的头，几乎在一瞬间压灭了蛮风的气焰。
“姐姐......”蛮风转过头看向齐宁，眼神清澈又无辜。
“先看看。”齐宁浅浅一笑，扭过头后，嚼着口香糖，平静地看向岳峰。
如山似海的压力一重重退去，酒馆内重归平静，目光的最中心，岳峰的身影摇摇欲坠，却终究没有倒下。
他久久地看着龙飞，那个冷淡的家伙的头埋下，根本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他也会后悔吗？
不，岳峰知道，龙飞不会，因为从头到尾，岳峰都没有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悔意。
但龙飞依旧半跪在那里，似乎只要岳峰不说话，他就会一直跪下去一样。
“如果......再来一次。”岳峰有些颤抖着开口。
“杀。”龙飞平静地解释道，“活下去，永远是第一位。”
“那宋诚的父亲呢？！”
“杀。”
“为什么？”
“因为这是姐姐要教我做的事情。”
“呵。”岳峰笑了，他无力地后退几步，坐到一张凳子上，摇头道，“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
岳峰看向龙飞，“现在的你杀我，应该也只是抬手间的事情吧？”
岳峰嘴唇蠕动，想要说出龙飞在铁血院的事情，却终究放弃了。
“因为你帮了我。”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在场众人，却只有三个知道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齐宁忽然开口问道，面带微笑，手中下意识地把玩起一张卡牌。
“哼。”
岳峰嗤笑一声，重重道，“因为我要告诉你们，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们不一样！”
他用力道，似乎是在告诉龙飞和齐宁，也像是在和他自己说。
“呵。”
齐宁笑了，她看向龙飞，“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你可以起来了，飞。”
龙飞道，“你先说，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不会插手。”
“嘁。”
齐宁别过脸去，嚼着糖道，“答应你，起来。”
虽然不满，但是齐宁愿意答应龙飞这个请求。
龙飞起身，又对岳峰道，“我答应你的，随时都可以。”
岳峰低低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龙飞转身后，岳峰忽然对着他的后背道，“等着我，在我找你之前，少做这种蠢事。”
龙飞脚步不停，重新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
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是做一些，人类应该做的事情，一个对的、或许是所谓的有“风骨”的人。
事情的对错在于事情本事，而不在做事的人本事，无论再来多少次，龙飞还是龙飞，他只会选择对于一场战斗的最优解。
为了所谓他难以理解的东西而将自己置身于更大的危险之中，那不是龙飞的习惯，也绝不是奶奶和姐姐会希望他做的事情。
活下去，回家，在龙飞心底，几乎没有任何事情会比它们更加重要。
龙飞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的酒了，将那滩流动的奇妙液体灌入胸膛时，他总会有一种奇妙的感受。
就好像，灵魂在遭受刑罚，这种感觉让他痛，痛得更加冷静，也让他战栗，让他的神经变得要比平常时更加敏锐。
让他似乎，也更像人一点了。
人的感受，那些原本千奇百怪的东西一点点掠过他的心头。
龙飞在某几个瞬间开始理解为什么人们会喜欢不一样的季节。
为什么人们会觉得难过，为什么人们即使在不开心的时候，也要笑——他想了那么久，终于在某一刻明悟了。
又很快忘记，龙飞还是龙飞，对于这些没用的东西，他总是忘得那么快。
他还想到了过去。
龙飞想到了自己睡在树上，看着月亮，白心儿坐在树下，和自己说着话，然后他就睡着了。
龙飞想到了他逡巡在黑暗的铁学院内的荒野中，暗中观察着他的猎物们，静静等待着它们露出破绽，然后抢走它们的物资——那时他依然纠结于杀人与否。
想到了自己在瀑布下锻体，第一次戴上面具时那种丝丝寒气涌上心头，手中的短剑似乎也在战栗、嘶鸣。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多年，又仿佛只是一个瞬间，蝴蝶翩跹了一下翅膀，而他只是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可是他已经离开家很久了，并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够再回去。
龙飞忽然起身，冷肃地扫视了一圈现在还在酒馆内的众人。
他的目光一一掠过刘燃、张大、桑晓月、岳峰、一直刻意隐藏着自己的郭云谢雨。
戴上面具，少年声音沉肃道，
“只管跟好我。”
我会尽量，带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