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天墟,在天外天,属于自由地带,不属于任何一族,那是五界都不愿涉足的一片荒原,灵力干枯,草木不长,就算是被放逐的流浪汉都不会去这里,天外天如这个名字一般,气候极端且变化很快,也许前一秒烈日瞬间把地烤干,后一秒一阵云飘过立马飞雪,间歇性狂风肆虐,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仙族也无法从容站立。
此刻两人还没走出人界,凤阳君带着路,一直走在前面。
两人在密林里走了大半日,傍晚时分,“咕~”的一阵怪响,让绯衣脚步一顿,一个前跃,警惕地护在凤阳君身前,密林已经黑下来,只怕是有大虫。
“咕~”那声再次响起,十分近,绯衣愣了愣,缓缓收回架势,回头看着涨红脸的凤阳君,问道:“饿了?”
凤阳君盯着地面,窘迫又无可奈何地嗯了一声,只恨不得扎个地洞去,找补道:“不是我饿了,是这个人族身体饿了。”绯衣挑起眉点点头,说道:“我倒是以为有凤阳君的灵体养着,这身子就不需要进食呢。”
凤阳君怒意涌现,哼了一声甩袖冷面。
绯衣不再调侃他,侧耳屏息片刻,手一扬,百丈外的草丛里一阵扑腾,绯衣抬步走去,拎着长耳朵回来说道:“松子最喜欢吃烤兔子,你运气好,正好遇到一只,吃了再上路。”眼眸流动,弯腰割下一丛绿草,向来平淡的脸上有笑意说道:“香茅,拿这个烤的兔子,尤其好吃。”
凤阳君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笑意,有点意外,不确定地问道:“据我所知,魔族修炼到一定境界,是不需要饮食的,以你的功法,三千年前就不用饮食了,怎么?”
绯衣扭头目光似电,直直地盯着凤阳君说道:“我与这人族孩子,共同生活了六年。”
“六年有什么了不起,我闭关十年都是常事。”凤阳君心神一冷,冷哼道:“不用你提醒我这人族是你的人。”见绯衣低头升火,不再搭理他,浑身上下都是拒他千里之外的冷淡,凤阳君说不出来的烦躁,他抬腿一脚蹬断了旁边合抱粗的一棵树,拂袖走开。
这个人族想吃东西,我偏不给他吃!饿死他!
凤阳君负气疾走了几里路,回头一看,绯衣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手里拎着那只灰毛兔子。
凤阳君暴躁起来,他转身回头冲过去,从绯衣手里抢过兔子,使劲扔了出去,那兔子落在长草里,草尖晃了晃,不再见兔子身影。
绯衣面色变冷,声音带着警告意味:“你用着这身体,就有责任照顾好他,他现在肚子饿了。”
犹觉得不过瘾,凤阳君回身,涨红了脸,挥着手冲绯衣吼道:“我就不给他吃,我饿死他!活该!”
绯衣倒是不再生气,她眯眼,后退了一步打量着他,抱着手语调平静地说道:“我倒不知道,威震六界的凤阳君,竟如此孩子气。”
“你说谁孩子气!”
“你。”
“你!”凤阳君跳脚,挥着拳头,咬牙切齿只恨不得与绯衣较量一番。
绯衣没有搭理他,转身过去捡回兔子,丢在他面前,说道:“会不会拔毛?”
凤阳君:“......”
夜里没有月光,山里尤其黑,有猫头鹰咕咕嚎叫,声音传得很远。
两个人在水旁找了个避风的空地,绯衣掏出火折子,拢着枯叶很快搭出个火堆,噼啪声中,四周亮堂起来,凤阳君抱着手坐在一边,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睛随着绯衣移动。
升好火,绯衣挽起袖子,走到小溪边,捡走落叶杂草,十指用力,挖了几坨湿泥回来,见兔子已经被拔干净毛,开膛破肚的丢在火堆边,她扭头看凤阳君,凤阳君依旧抱着手坐在原地,似乎就没移动过,但从他仰头看天的不自然神情里,绯衣分明看出来他在邀功。
绯衣偏就不吱声,伸手将兔子捡起来,拿到水边清洗,手脚利落地把香茅塞进肚子里,然后用刚才挖回来的湿泥将兔子包裹好,刨开火堆埋进去,见火势旺起来,她顺手把手里的枯枝一起丢进去烧起来。
火光印在凤阳君的眼底,亮亮的,他抱着双手靠在旁边大树上,沉默地看着绯衣一系列动作,这一天下来,是他和平地与魔族呆过的最长时间,要按他之前的脾气,甚至都不愿承受魔族的救命之恩,可是现在这个氛围是怎么回事,微风穿过林间,绕过他俩带起发丝,有种宁静祥和又温暖的感觉,一定是因为没有月的夜微凉而火堆燃烧得过于猛烈,枯枝噼啪声中有虫鸣。
有多久没有过这么满足的感觉了,饿着肚子等吃食,凡人的乐趣竟会有一天让仙族战神体会到,脑子放空,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诡计,他甚至完全不担心绯衣在兔子里下毒,就连从前在仙族,享受着荣华富贵万民景仰,也不曾有这么踏实的感觉。
凤阳君目光落在绯衣的后背上,火光印在她的黑发红衣,明灭不定,这个女人,在他记忆里,是危险而高傲的,比带刺的玫瑰还要瑰丽,却又比冰块还要疏离,他想起对阵时,她带兵而来时如居高临下的神情犹如神氐,尖而小巧的下巴微扬,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具尸体,冰冷而厌恶,对视那一眼的压迫感让他记了几百年,是他上万年生命里,从没有在任何一个仙族女子身上看到的张扬的自信。
记忆与现实重叠,那个红衣似血的桀骜女子,正蹲在面前给他烤兔子,小小的背影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凤阳君顺着她的脖子一路打量下来,原来她的肩这么薄,稍微使点力就能掰折,她的腰盈盈一尺,墨发散落划过脸颊,她抬起满是泥的手想用手背拂起,凤阳君身子一倾,无比自然地伸手将绯衣墨发顺到耳后,绯衣一侧头,面颊正好撞在凤阳君还未收回的手指上。
女子微微蹙眉,身子躲开,淡淡道:“多谢。”
凤阳君愣住了,他仓皇缩回手,握指捏拳抵在腿上,手指触碰到的脸庞,柔软而光滑,女孩子细腻的皮肤让他如同触电般麻痹,战栗的感觉一路传到脑后,竟然起了鸡皮疙瘩,可他看到绯衣身子不着痕迹地后仰,错开的距离灼痛了凤阳君的眼,他后知后觉般将手指缩进衣袖,转身靠回树干满心懊恼,我堂堂凤阳君,怎会去给一个魔族理发,荒唐,这个身体真是不受控制。
绯衣余光扫到凤阳君生气抱手的背影,像极了松子,她的眼神柔和下来,带些无奈带些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