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赶到时,祥云在廊下站了许久,久到后脑勺的疼痛都没那么明显了。
林老太眼尖,立马看出孙女脸色不对。
身上刚换好的月牙白衣衫,裙摆又沾上了泥渍。
“阿宝?这是怎么了?”林老太将孙女搂进怀里,一通检查,很快发现脑后肿起来的鸡蛋大小的包,“魏婠婠伤你的?”
祥云摇摇头。
林老太刚松了口气,就听孙女继续道:“魏夫人推的,摔了一跤,磕在那边游廊上了。”
郑氏和林老太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不用细想也知道,肯定是谢棠护着魏婠婠做出伤害祥云的事了。
自家孙女什么品行,魏婠婠又是什么德性,林老太比谁都清楚。
当即拉着祥云的手,一摸才发觉孙女手凉得厉害,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
老太太越想越生气,谢棠这个蠢东西,亲女儿站在面前认不出,还帮着外人欺负祥云,这样的母亲,即便以后真的认下祥云,难免不偏私偏帮。
这时,几步之遥的殿内,魏婠婠撒娇的声音传到几人耳中。
“阿娘,婠婠要是变成丑八怪了,你还会喜欢婠婠吗?”
谢棠疼惜的语调带着笑意:“小傻瓜,你是我的女儿,你什么时候见过当娘的嫌弃自己女儿了,别说变成丑八怪,就是伤了残了,也永远是为娘心尖尖上的好孩子,谁也越不了你去。”
“娘对婠婠最好了,可惜待会儿不能以最好的样子见爹爹了。”
“不怕,你爹知道你被人打了一巴掌,肯定会心疼不已,就是闹上门也会给你讨个公道。”
昭陵***站在一旁,看见魏婠婠脸上的巴掌印,心中对方才救毛球的女孩更感兴趣。
那丫头冷静的样子,说话的口气,瞧着不是会惹事的,但也绝不是个任人揉搓的性子,必定是魏婠婠哪里得罪了她,甚至是比在花园得罪得更狠,才会让那小丫头忍无可忍出了手。
想到小丫头还在廊下站着,难得起了怜悯之心,让婢女唤人进来等。
就见林家两位夫人携带幼女进殿,脸上神色不佳,显然忍着怒火。
昭陵顿时来了兴致,眼前一幕出乎她的预料,她还以为林家人得知祥云打了魏婠婠,会诚惶诚恐跑来道歉,没想到看着更像是兴师问罪的。
她免了几人的礼,见祥云面色不佳,以为是外头冻着了。
招呼她上前,自己脚下正烧着地暖,让这小丫头也暖和暖和。
谢棠却在此刻火力全开,猛地从魏婠婠床榻上站起身,质问林老太。
“林老夫人,阿宝这孩子你们得好好管教管教,瞧瞧她把我女儿的脸打成什么样了?一个女孩子,出手如此狠辣,小小年纪已是这般模样,长大后还得了?”
“婠婠今日要是有个好歹,我就算告到官家那儿也得讨个说法。”
林老太刚张嘴,谢棠立刻打断:“别跟我说小孩子玩闹那套,我看得真真切切,她就是个坏胚子,心狠手辣得理不饶人。”
“魏夫人!”林老太声音深沉,俨然气急了,“阿宝是个孩子,在没有搞清来龙去脉之前,武断给小女孩这么狠毒的评价,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也是为人母的,你的孩子若是被人诋毁,你是什么心情?”
谢棠嗤笑一声:“我的孩子,做不出扇人巴掌后拒不道歉的事。”
从方才到现在,她一直在等祥云来给婠婠道歉。
虽然她未必会接受,可祥云的态度是另一码事。
郑氏气得脸都红了:“魏夫人怎么不问问婠婠,她跟阿宝说了什么?”
“不管说了什么,动手打人就是不对!”谢棠目光冷冷望向祥云,“林祥云,你知道错了吗?你若是诚心给我女儿道歉,我可以不把这事捅到官家面前,保留你们林家的脸面,可你若是执意不改,别怪明日全京都都知道你嚣张跋扈的恶行!”
祥云眼神直直对上谢棠:“我确实有错。”
谢棠轻蔑地撇了撇嘴角。
郑氏见不得女儿受委屈,恨不得当场说出阿宝的身份,好让眼前这个瞎了眼的女人无地自容。
林老太拽着她,没让她脱口而出。
老太太最清楚孙女的性子,她认为对的事,想让她认错绝无可能。
果然,下一秒祥云幽幽的嗓音响起。
“我错在刚才没多扇她两下!”
谢棠气得手心开始出汗,手指向祥云:“你……你简直无可救药!”
“魏伯母说谁无可救药?”
一道清澈而明亮的嗓音响起,声音清晰又有磁性,让人忍不住被吸引。
“淮澈?你不陪官家招待有功之将,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昭陵起身相迎。
赵怀澈行了一礼:“听闻姑姑这里热闹,我也想来见识见识。”
昭陵对这个小她不少岁的侄儿不错,不仅是因为血脉亲缘关,也是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未来的天下将会由他继承。
想到魏婠婠跟侄儿有指腹为婚的关系,昭陵担心起祥云来,忍不住帮她说了两句。
“小孩子小打小闹,不是大事,谁小的时候没跟同伴打架磕磕碰碰过。”
魏婠婠早在听到赵怀澈声音时,又变成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特地露出半张红肿的脸,试图博取同情。
“淮澈哥哥,你看我的脸,两边都不一样高了……”
上辈子换女一事暴露后,赵怀澈既没有娶她,也没有娶林祥云,反而另选了个世家大族的女儿。
她上一世就没能嫁给赵怀澈。
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把人让出去。
趁着大伙儿年纪尚小,多多培养感情,让他知道自己的长处。
魏婠婠不相信以她多活了二十年的经验,拿不下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谁知赵怀澈理都没理她,径直朝祥云走去。
“怎么弄的?”等人走近,少年才发现小姑娘发髻和钗裙都是乱的,上头还沾了污泥,眼神一沉。
他来之前听人说林家孙女打了魏婠婠一巴掌,他怕魏婠婠刁蛮难缠特地来帮忙,怎么看眼前的模样,像是互殴啊。
祥云:“方才外头我打了魏婠婠一巴掌,魏夫人气急了推了我一下,摔在地上,脑袋磕到椅子上了。”
谢棠心头一跳,没等有多反应,感觉到一股带着寒意的眼神自身侧位置射过来,仿佛要把她戳成筛子。
少年年纪轻轻,已经透出一股威势,板着脸的时候尚且让人心慌,更何况此刻脸色明显暗沉下来。
“我让太医院使过来,脑袋上的伤可大可小,不能疏忽大意。”少年声音温柔。
祥云笑了:“你不问我为什么打她吗?”
赵怀澈:“不用问,你肯定有你的道理,你打她,说明她该打。”
谢棠:……
魏婠婠:……
她们还在这儿呢!
小殿下的偏袒是不是太过分了?
魏婠婠见二人关系亲密,根本控制不住情绪:“淮澈哥哥!她不仅弄坏你给我种的月季,还把我的脸打成这样,你怎么能帮她说话?”
赵淮澈瞥了她一眼:“月季?哦……你是说花园里被你强行要去的半亩花?阿大,去花园把所有月季都给我拔了,一根不许剩下。”
叫阿大的随从领命,立马往花园方向走去。
魏婠婠傻眼了:“我、我的月季……”
赵淮澈又嫌不够,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恶毒地扯出一抹笑:“脸确实肿了。”
魏婠婠以为小殿下心疼她,抓住机会卖惨:“对,都是林祥云干的,我可是女孩子,留下疤怎么办?”
谁知,下一秒赵淮澈抬起祥云的小手左右端详,说出一句让魏婠婠恨不得吐血而亡的话。
“用手打人多疼,下次用板子,力道大还不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