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金脸色灰败,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明明救治父亲的法子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这比用刀子扎心窝还难受。
祥云却内心一喜,金疮药不就是止血散,麻醉剂空间里也多得很。
王老大夫出力,她出药,两方配合默契的话,陶员外截肢保命的方案或许真能行得通。
林老太向来是孙女的传声筒,被祥云拉到一旁,一通比划加口齿不清的描述,立即理解了七七八八。
在老王大夫准备放弃时,冲上前道:“老大夫,我们有您需要的药。”
王老大夫眼睛一亮:“果真?你有金疮粉和麻醉剂?”
林老太迟疑一瞬:“不是金疮粉,但功效是一样的。”说着掏出孙女方才塞到手里的药瓶,递到对方面前。
王老大夫狐疑地接过手,发现不是粉末状,也不是常见的褐色圆球丸,而是白色扁状药丸,闻起来一股苦涩的味道。
他不敢用从没见过的药物,人命关天,不能儿戏。
“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这种药物,截肢的出血量非同一般,若是不能及时止血,病人当场便能流血身亡,你确定这药有用?”
林老太相信孙女,她说行,一定行。
狠狠点了点头。
为解除王老大夫疑虑,提议去厨房找只待宰的家禽,实验一番看看效果。
很快,下人提来一只准备宰杀的猪,一刀插在大腿位置,生生砍下来后猪蹄。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场面过于血腥,猪叫声嘶吼地惨烈。
林老太心疼地掰了半粒药塞进猪嘴里,没两息功夫,方才还血流不止的后猪腿,血流速度明显放缓,到最后,成了滴答滴答的血珠子。
王老大夫眼睛瞪得溜圆,叫道:“好东西!好东西啊!”
军营用的金疮药药效虽强烈,可药粉撒在患处,撕心裂肺的疼痛非常人能忍受。
不像林老太的药丸,直接吞服,简单又方便,让患者少受不少苦。
陶金守在陶员外身旁,见床榻上的父亲,气息越来越弱,大夫那边却迟迟不动手,急得他团团转。
不截肢死路一条,截肢好歹还有一线希望。
他赶忙拽了两位大夫进门:“赶快动手吧大夫,再等下去,我爹熬不住的!”
“好好好,快派人去保和堂,把我工具拿过来。”王老大夫高声喊起来,又想起麻醉药还没配制。
再次面对林老太时,眼里多了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恭敬:“林大夫的止血药比军营里的更胜一筹,想必麻醉药也是极品,今日王某人算是开了眼了,托您的福啊!”
林老太也是第一次用药,心里跟王老大夫一样震惊,偏偏面上还要表现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好在连月来,她的演技有所提升,不然真装不出来。
因为静脉注射需要用到注射针,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实在不方便。
祥云在一开始放弃就了给陶员外注射麻醉剂的想法,直接利用医仙华佗流传下来的最古老的方子,烈酒加麻沸散。
莨菪子、大麻、乌头捣碎入药,研磨成粉。
再在其中注入灵力,增强药效,陶员外块头大,身体重,需要用到的药量更大,祥云准备了双人份的量。
生怕他在半途疼醒,那才是最折磨人的。
截肢手术在王老大夫的孙子,小王大夫将工具送来后,正式开始。
一切准备妥当,王老大夫冲林老太微微点头,一大碗加了麻沸散的烈酒灌进陶员外喉中。
下肢坏死的皮肤被锯子割开,先露出来的是白花花油汪汪的皮下脂肪,几个受不了血腥味的婆子已经跑出去吐了。
往下是血红的大腿肉和神经,再深一些可见白骨,别说伺候在旁的小厮,连小王大夫都有些受不了了。
他眼睛盯着祖父的动作,心里抗拒形成的条件反射却骗不了人。
当他撇开眼,想调整下心态时,却瞧见阿宝不知何时站在床尾,一双眼睛盯得炯炯有神,别说是害怕,小王大夫甚至在她眼睛看到跳跃着的兴奋小火苗。
这到底是不是孩子啊?
太诡异了!
王老大夫人老了,手速不减,很快将切下的小腿放置一边,用热水给创面清理,确保没有一处脏污。
整个过程,因为事先服用了止血药,出血量很少,陶员外也保持昏迷状态,乍看之下跟睡着没两样。
林老太一直在一旁时刻关注伤者的脉搏,扎针在几个主要大穴,保证手术的顺利进行。
一旁守着的丫头眼疾手快,时刻准备拿毛巾给二人擦汗,她根本不敢看老爷的腿,只把目光对准两个大夫,要么就对准床尾趴着看热闹的女娃。
女娃长得可爱,驱散她心中不少恐慌。
清创完成,最后一步就是缝合了。
尖针刺破皮肤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清晰可闻。
祥云瞪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起王老大夫的手艺,快准狠,是个做外科的好料子。
可惜年纪大了些,年轻时候针法应该更好。
缝合完成时,屋里已经点起灯,烛光照得室内宛若白昼。
神经紧绷的几人,才意识到一场惊心动魄的手术,竟持续了足足三个时辰。
洗干净手,重新给陶员外号脉,气息依旧微弱。
得知手术完成的陶金母子,搀扶着走进来,两人都是满眼含泪。
看了眼少了一截腿的陶员外,哽咽得更加厉害。
“王老大夫、林大夫,我爹怎么样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背上像是压了座大山。
王老大夫幽幽叹了口气,决定以实相告:“手术完成是第一步,能不能熬过去,决定于接下来的两天,三分看陶员外的体质,七分看天命。”
陶夫人踉跄一下,陶金眼神悲戚,但好歹看到希望:“我不相信天命,我信我爹,他舍不得抛下我跟娘。”
后续事情,有王老大夫在,也用不到林老太和祥云了。
第二日一早,林四郎安慰陶金几句,带着老娘和侄女便告辞离开。
多日没回家,三人都万分思念亲人,恨不得变成鸟,立刻飞回家去。
祥云牵着奶奶的手,一出陶家,就看到在门口等着的郑氏和林老三。
郑氏直冲闺女而去,紧紧抱在怀里,天知道大雪封山这段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想到闺女在山上没吃没喝,挨饿受冻,她疼得心肝都在颤。
要不是林老三拦着,她爬也得爬上山去。
“阿宝,娘瞧瞧,小脸都瘦了,心疼死娘了。”
祥云嘴巴里鼓起一口气,将脸吹成肉包子状,嘟嘟囔囔道:“胖……还胖。”
郑氏眼角的泪水,愣是被闺女的搞怪动作弄没了。
林老三拍了拍林四郎肩膀,上下打量他:“四弟是不是长个子了?眼瞅着要到我下巴了。”
林四郎挠挠头,是吗?他怎么没感觉。
一行人,说说笑笑结伴往莲花村方向赶。
道路两旁的积雪堆得有半人高,祥云骑在林老三肩膀上,站得高看得远,指挥一家人走雪最少的地方。
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却发现林家小院里站满了人。
那架势就是镇上的保和堂也不遑多让。
都是等着看诊拿药的。
祥云忍不住好奇,大哥的医术已经好到能开堂问诊了?
不会吧,她才离开一个月,就是天才进步也没这么快吧?
林老三同样震惊,刚好在人群里看到村长曹同光,揪着他问:“你们都来找我家天赐看病的?”
曹同光见到好友,心情颇好。
“也不是看病,就是来拿一下治疗风寒的药,备着以防万一,你也知道现在去趟镇上多麻烦,你儿子虽算不上正经医生,简单的头疼脑热他也能治的。”
坐在桌案前的林天赐,有模有样问诊,只有确定风寒之症的村民才会把药分到对方手上。
对于不清楚病因的村民,他坚持让对方去镇上找大夫,或者等林老太回来再跑一趟。
人群中,有人看到林老太的身影,高兴地欢呼起来。
“林大夫回来了,林大夫终于回来了!”
林老太很快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到看诊座位上。
一场大雪引发无数病症,小到风寒头痛,大到伤筋动骨,林家医馆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场面。
祥云心疼奶奶,一连几天提心吊胆,先是杨小公子,又是陶员外,半点没休息到,又来了一大帮村民。
好在,林家儿子媳妇都是有力帮手。
抓药捣药的活儿用不着林老太插手,熟记药方的林天赐只要奶奶一个确诊病例,就能将治病方子一字不落复述出来。
一直忙到天色昏暗,天上稀稀落落下起小雨,庭院中的村民才渐渐离去。
大伙儿都累得直不起腰,郑氏简单做了顿晚食,一家人应付一顿,各自回房休息。
郑氏抱着闺女,躺在身边,轻轻拍打着节拍哄祥云入睡,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才觉得安心。
这一晚,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到了后半夜却转变成瓢泼大雨,打在屋顶的积雪上,很快融成雪水,顺着屋檐滴落。
雪堆开始融化,天气变得极冷。
谁也没想到,这场雨,断断续续一下就是七八日。
一开始,村民们没放在心上,下雨雪化得快,不用动手处理积雪,他们乐得自在。
却在某天晚上,雨势陡然变大,如同天际泄洪一般,洋洋洒洒抖落人间。
融化的雪水汇聚都河流,稻田,所有地势低洼的地方,几乎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水湮灭。
正当莲花村人担忧地里庄稼时,村里的锣鼓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