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带着忘川给前厅上了茶点,来人面容俊秀,穿着一袭藕荷色的袍子,很是特别。
忘川给人上了茶,正要跟着李墨退到一旁,不经意间看了来人一眼,没有熟悉的感觉。
他跟着李墨来前厅伺候,当然是有私心的,听门房说是少爷昔日同窗,那有没有可能自己也认识呢?
或者,是碰巧认识自己的人?
抱着这种心思,忘川进到厅里就各种在心里演练,怎么样才能自然的看一眼来人的面容。
很顺利,他看到了。
很遗憾,毫无印象。
忘川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毫不留恋地随着李墨退到厅堂主位后方,一左一右地站定。
来人只等了片刻,茶还没喝上两口,换了一身水色衣袍的蒋小七便至。
有一种尴尬,是你同窗记得你的名字,你却不记得对方的。
这种尴尬,蒋小七在上辈子还是蒋文明的时候就经历过。
那是上辈子的小学同学聚会,三十几岁的一帮中年人,也不知是谁起的头。
突然就在小学的群里面组织起同学聚会来了,自十二岁小学毕业,他们这帮人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见了。
上辈子的同学聚会蒋小七去了,拿着一本泛黄的同学录还有一张年代感极强的毕业照去的。
无他,他对不上号的话,还能对着照片认一认,或者借着毕业照破冰,打开话题。
实际上,他也确实是那样做的,那个同学聚会他如今记忆犹新,二十几个人拿着毕业照,就是张不开嘴叫别人的名字。
脑中想了这么许多上辈子的画面,实际上不过过了一瞬。
蒋小七撩开衣袍坐下:“兄台,请喝茶!”
说了一句绝对不会出错的话,在心中腹诽,这人也是,上门来不递拜帖,也不告知门房姓名,只说是自己昔日同窗。
自己认不出,可不赖自己,谁让对方一点提示都不给。
“蒋兄,多年不见,怕是不记得我了吧?”
蒋小七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故意,好,这人就算是自己昔日同窗,也是个促狭的。
脑子里闪过了几个人的名字,其实应该也好猜的,当初和自己走得近的不过十来人。
首先排出赵宏轩和谭浩,这二人如今都在京城呢,然后排出林骁,毕竟去年在袁州还见过的。
林骁的面貌和几年前在族学时比变化很小,对方也认出了他,两人才没有像今日的尴尬。
蒋家几个族兄也排除,祭祖的时候都见过了。
烦人精邱峰和阴沉的宋锦阳和自己的关系并不好,不会来找自己。
还有谁?哦,确实还有一个。
“云兄,不知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来人一愣,转而又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哎呀呀,竟然还记得,本来还想逗逗你,没想到失算了~”
没错,来人正是林骁的表哥,云沐泽。
与林骁不同,这六年,云沐泽的变化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
仔细看,眉眼还能看出些小时候的样子,旁的却是再也没有丝毫小时候的模样了。
云沐泽终于想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缓缓说道:“此次前来,一是许久未见故友,听闻你回兴和府,就想来见见。
二嘛,也是想问问下个月的乡试,蒋兄可愿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与云沐泽比起来,蒋小七觉得自己更喜欢林骁,虽然看起来云沐泽的卖相更好了些。
云沐泽是县尉之子,六年前是,六年后还是,这不是一句废话。
只因云县尉六年来很稳定的待在自己的官位上,毫无寸进。
准确的说,云县尉当县尉已经十几年了,云沐泽出生的时候,云父就是县尉,如今云沐泽十七八岁了,马上要去参加乡试,云县尉还是个县尉。
好在,云家还算好运,出了云沐泽这样一个会读书的子弟,云家的未来,估计都要扛在云沐泽这个少年人肩膀上了。
扛着全家责任的少年,身上有一些暮气不是很正常嘛?
不要说云沐泽,就是他蒋小七自己,也一直是小孩壳子大人的芯子,又怎能说他人暮气重呢?
“上回殿试后,我随家中长辈回祖籍祭祖,当时族兄们聚得比较齐,有几位族兄也要参加此次乡试,大家早早相约同行。”
“哦?那不打紧,都是在蒋氏族学开蒙的昔日同窗,同去就是,也不会太生分。
莫不是蒋兄嫌弃在下粗苯,不愿与在下同行?”
蒋小七:我是这意思吗?你上来就道德绑架啊!
蒋小七放下茶杯,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云兄不嫌我家兄弟吵闹的话,同去便是。”
忘川悄悄扯了扯李墨的衣角,小声道:“这云公子好生难缠。”李墨轻轻摇头示意他莫要多言。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明斐不是那般狠心的人!”
呵呵,若是不同意同行,就是狠心的人了呗,蒋小七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太喜欢长大后的云沐泽了。
这人,怕是被家里长辈教歪了,或是时常被念叨教导,诸如:你是全家的希望,一定要努力考科举,让家中改换门楣啊!
自己做不到的事,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自己当不了人中龙凤,就想让孩子笨鸟先飞一步。
唉,有些的确能把孩子逼出来,有些没准就把孩子搞废了,拔苗助长,后患无穷。
想要改换门楣,难道是孩子一个人的责任吗?
作为大人,作为长辈,自己都没做到的事,凭什么要求小辈去做到,还要求做到最最好?
蒋小七想到自家祖父和爹,还有大姐夫。
这三人算是被自己反向逼着上进的,当然,他逼着三人上进,自己只会更上进。
如今祖父在户部已经站稳脚跟了,大姐夫在临海县也将辖区管理的井井有条。
二姐夫和三姐夫更不用说,如今算是天子近臣,前途无量。
就连自己那咸鱼一般的爹,如今也老老实实的听话,在通州好好的当着县令呢。
蒋小七不求家人们能把官做到多大,只希望家中没有人落队。
云沐泽自然并未察觉到蒋小七内心所想,仍是满脸笑意。
达成了目的,也就开口告辞了,他爹说过,恢复关系点到为止,过犹不及反遭人厌。
云沐泽客客气气地告辞,蒋小七让李墨将人送出。
人走后,蒋小七有些恍然,物是人非,兴和府还是原来的兴和府,长大后的同窗却不是曾经的模样。
若不是自己有个官拜四品的堂叔祖父,在户部做事的祖父,当县令的父亲和大姐夫,还有做起居郎的二姐夫、三姐夫,云沐泽还会上门邀请一同去省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