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深,抬眼望天漆黑的夜幕中唯有一轮弦月高挂,镇国公府各院的主子大多已经歇息。
雪竹轩——薛酌的寝居。
屋外的长廊下忽然灌进来一阵风,吹得廊下挂着的风铃叮铃摇晃,在寂静的夜中分外明显,还有悬挂的宫灯摇摇欲坠连带着烛火忽明忽灭。
在屋外等候吩咐的下人们起了颤栗,他们不由拢紧了自己的衣襟。
内室,烛火明亮。
浓厚的血腥味混合着香炉中燃烧的香料气味飘散在空气中。
薛酌半裸着上身,精壮健硕的胸膛上有一条约摸三寸长的伤痕,近来天气炎热,又一直急着赶路和应对沿途的刺客和水匪,难以顾及自己的伤势,所以身上的伤口已经在发脓了,。
府医正小心翼翼的用小刀清除伤口中的发脓的血肉,地上已经放了一大团染血的纱布,旁边铜盆中的血水已经发黑了。
没办法,谁让大公子的伤口已经变得如此严重,都发脓了,再不处理恐怕都要生蛆了,府医只能把那些发脓的血肉一一剔除。
只是这架势看着都疼。
屋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男人盘腿坐在床上,他紧闭着双眼,额上细汗密布,棱角分明的下颌紧紧绷住,手背以及脖子上的青筋凸起。
老镇国公在旁边看着心疼不已,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如今要受这样的罪,他恨不能以身相替。
半个时辰后,伤口中发脓的血肉终于处理好了,府医小心撒上金疮药,又动作细致的用纱布将伤口重新包扎好。
然后府医收拾好自己的药箱躬身退下。
老镇国公赶紧把自己手里的衣服拿过去先给薛酌穿上,宴清身上的伤还没好,可千万别又着凉了。
这时,云影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来,“老国公,大公子,药熬好了。”
老镇国公立马端起那碗药先吹了吹碗中漂浮的热气,再递给薛酌,“来,宴清喝药了。”
“嗯。”薛酌伸手接过药碗将碗中的汤药喝了个干净。
站在一旁侍立的秋月立刻递了丝帕给薛酌,又双手接过他喝完的药碗。
老镇国公挥了挥衣袖,让那些人退下“你们都先下去吧。”
秋月原本也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只是老镇国公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叫住了她。
莫名的,秋月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老镇国公是沙场历练出来的武将,向来不喜欢不拐弯抹角,说话是一向单刀直入,“宴清,你什么时候把秋月收房?”
此言一出,秋月吓的脸白的跟死人差不多,她立刻把自己的头埋下去,死死盯着地面。
老国公,您就快别说了,奴婢还想要自己这条小命,公子对她没意思您看不出来吗。
薛酌当即拧眉,语气颇为不悦,“祖父,孙儿说了很多遍,秋月是自小就跟在我身边不错,但我并没有把她收房的打算。”
“等到了合适的机会,我会把属于秋月的身契还给她自己,放她自由,让她另寻良人。”
死死埋着头的秋月听见自家公子是如此为她打算的,心里顿时感动的稀里哗啦,只是想到在扬州的常溪,又不禁心疼她。
倒霉催的,被他们公子看上了。
公子在某些方面的确‘善解人意’,不然手底下的人也不会对公子如此忠心耿耿。
只是公子都能放她这个小侍女自由,为什么不能放过常溪。
感情的事情果然还是太复杂了。
她决定了还是一辈子不嫁人好了,乐得清静。
秋月作为局外人,都觉得自家公子那件事情干得太缺德了,更别提常溪,她要是知道自家公子背着她做了什么手脚,只怕是想掐死公子的心都有了。
老镇国公听了薛酌的那一番话倒也没有动怒,只是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好半晌,他欲言又止道:“宴清,你跟祖父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姑娘?”
薛酌听见这句话当即脸就黑了,“祖父,您都想到哪里去了?”
“臭小子,老夫能想到哪里去,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老镇国公拿出那些自己所以为的证据,“宴清,你看你从小到大,除了你已故的祖母,就只有秋月能近你的身,但你又不同意把秋月收房,平日里那些千金小姐爱去诗会雅集你又从不露面。”
老镇国公说的越多,心底就越凉。
“就是有姑娘家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对你献殷勤,你也恨不得拒人家于千里之外,你这张脸倒是招姑娘喜欢,但你这性子又不讨姑娘喜欢。”
“宴清,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老人家还是说出来了心底里最可怕的猜测。
薛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自己心头涌起的怒火,“祖父,您是不是看那些情爱话本看多了,孙儿郑重的说一遍我不喜欢男人。”
“您老一天天的别胡思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宴清你不喜欢男人就好。”老镇国公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他差点以为宴清以后的香火要断了。
万幸啊。
但他又接着道:“可是宴清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要不然祖父给你找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过来,你自己挑一挑有没有合心意的。”
薛酌十分无语的看着自家祖父,他无奈的开口,“祖父,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像什么?”
“像什么?”
“像揽客的青楼老鸨。”薛酌神色淡定开口。
“薛宴清你这个臭小子!”老镇国公立马上前揪住了薛酌的耳朵,“居然敢这样编排你的祖父。”
这臭小子越长大反而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他依旧淡定,“方才可是祖父您亲自编排我喜欢男人的。”
“...一码归一码,老夫是你的祖父,是长辈,薛宴清你这个混小子没大没小。”老镇国公面上略微有些不自然。
然后,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塞到薛酌手上,“臭小子,既然你这江南的差事已经办完了,你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这册子上面都是如今京城中尚未婚嫁的名门千金,个个出众,你给我好好选。”
“祖父,这本册子我用不上,您还是给其他人用吧。”薛酌并没有翻看阅览,他把那本小册子随意放在一旁。
这次老镇国公是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