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尚德坊,苗家大宅,灯火通明。
苗元湘下车,匆匆向内宅走去,她又一次迟到了家族会议。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与她的座驾擦肩而过时后车窗缓缓落下,从车窗缝隙里露出了一双暗暗打量的眼睛。
黑色商务车是一台王爵七座商务车,产自大明内府重工,曾是皇室专用座驾,后向社会开放,是皇亲贵族、社会名流的首选车,代表着高贵的身份和地位。
市场价一台王爵可以在长安核心区买一套两进的别院。
王爵平稳驶入尚德坊深处,车窗回升关闭,反射出一张年轻的脸以及他那双阴鸷的眸子。
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长相稚嫩,却是大明皇室的核心成员、现任延嘉皇帝的亲侄子、宗正府少宗正朱易印,身份尊贵。
“常少丞,那就是苗府?”
朱易印收回目光,声音清冷。
副驾驶坐着一名中年秃头男子,闻言连忙扭过头,微微垂下目光。
“少宗正,那家正是锦衣卫锦衣卫指挥同知苗擒虎家的老宅,您第一次来咱皇室在尚德坊的别院,这里汇集了诸多朝廷重臣和勋爵,微臣给您介绍介绍?”
常鸣是皇室秘书监少丞之一,常驻长安府,负责朝廷和皇室诸多沟通事宜。虽然不是第一次迎接这位年轻的少宗正了,但他依旧非常谨慎,态度尽可能做到恭敬。
听应天府那边传来的小道消息,因为长安疗养院那件案子的影响,这位爷不满皇室的态度,与包括大宗正在内的诸多皇室核心成员大吵了一架,此番只身前来长安据说是为了散心。
但常鸣是不信的,长安是什么地方?你来长安不是自投罗网吗?这样的借口实在是拙劣。
不过常鸣之只想要保住自己的饭碗,并祈祷这位爷不要在长安城胡来,指不定现在就有锦衣卫在暗处盯着呢。
朱易印闻言沉默了,盯着常鸣的眼睛久久没有回应。
冰冷的眼神看得常鸣心里发毛,他硬着头小声出声提醒,“少宗正?”
“哦,不用介绍了,你讲讲长安神庙的事发经过和后续!”朱易印似乎发呆刚回过神,眼珠子转动起来,挤出一丝笑意,眼中的寒意逐渐隐去。
常鸣闻言一愣,就知道你来绝对不是为了散心。他心中的隐忧更重,这位爷的表现无不在印证着那则传闻。
常鸣按捺心中的紧张,斟酌着不久前刚发往应天秘书监的加密情报,剔除了对情报深度分析的内容,挑了些长安衙门众所周知信息讲了出来。
“白日里,锦衣卫通缉要犯王晨阳挟持了长安神庙和一众神官及教众,太岁神道先派遣了天刑司大司座地灵子,后不知为何又派出了副掌教张焦。
双方都出动了护教异兽,经过一番打斗,张焦获胜,王晨阳身亡,而被王晨阳劫持人质里还死了两位大神官。
朝廷震怒,张焦似乎被锦衣卫留置在了长安城。”
常鸣说的很慢,整个过程都在偷偷观察朱易印的神情变化,然而直到说完,这位爷的神情都很随意,像是在听趣闻。
“锦衣卫能留住张焦?听闻他接近乙级了!”
“这里是长安,高手如云”,鸣脱口而出长安人的共识,却见朱易印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连忙找补,“关键是长安神宫劫持事件本就是太岁神道引起的,他们总归是要给朝廷一个交代的!”
哪知这句找补的话瞬间引爆了朱易印的情绪,“交代?给什么交代?锦衣卫有证据证明那王晨阳就是通敌卖国的叛徒吗?
再有这卖国的罪名,我就想问问这所谓的国究竟是他贺怀洲的国?还是我朱家的国?”
此言一出,犹是身为皇室忠臣的常鸣也不禁大惊失色起来,冒着亵渎主人的风险连连摆手,要打断朱易印骇人听闻的言论。
朱易印似是反应过来,连忙闭嘴,但脸上依旧是愤愤不平的激动。
常鸣抹去额角的汗珠,转头看向司机,恶狠狠地问道:“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司机默不作声。
常鸣又狠狠推了司机一把,商务车发生了轻微的抖动之后又恢复正常,似是这才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常鸣一眼。
“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我啥都没听到啊,我光顾着看路看车了,在这里开车得要小心谨慎,随便撞到一个都是千金之躯……”
司机一边解释着,偶尔迅速扭头看向常鸣,目光真诚。
“行了行了,别说那么多废话,好好开你的车。”
常鸣稍微放下心来,虽然语气满是不耐烦,但对这名跟了自己多年的司机刚才的表现非常满意。
如果不是少宗正坐在后面,他不会有如此一问。
经过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席话,车内又恢复了安静,朱易印沉默不语,常鸣也懒得再多言,言多必失。
王爵深入尚德坊深处,很快就在一座比苗府更为奢华的别院门口停了下来。
与苗府保持低调的手段相似,这座别院的门口也只挂了一方写有“朱”字的木牌。
门口早就有人迎接,朱易印与常鸣下车,王爵兀自开去停车。
常鸣恭敬地在前头引路,带领朱易印进入别院。
与低调的门脸不同,别院内部的陈设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奢华之物。
这处别院是皇室在长安的诸多产业之一,只对皇室成员开放,可以视为皇室成员专用宾馆。
将朱易印领到一处精致的院子内,常鸣稍微介绍了一番,便打算告辞离开。
正此时,门外进来一位侍者,手里捧着一张拜帖。
常鸣接了过来,打眼一瞧,顿时沉下了脸。
拜帖上烫着一行金字,“致大明皇室宗正府少宗正朱易印尊下”,落款是太岁神道副掌教 张焦。
难道传言为真?身后的那位也果真与那王晨阳有勾结?张焦是如何知晓少宗正在此处落脚的?既然张焦知道,那么朝廷会不会也已经知道?
常鸣一时心乱如麻,他正犹豫要不要将这封烫手的拜帖交给朱易印,身后却径直伸出了一只手将拜帖夺了过去。
常鸣一时不备,慌乱转头看去,却见朱易印已经展开了拜帖看了起来。
常鸣瞧见朱易印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心里暗道糟糕。
果然,朱易印将拜帖重新折起塞入口袋之后,抬脚就往外走去,边走边交代道:“常鸣,立即备车,我要去赴宴,这是命令!”
“命令”二字将常鸣的所有规劝全部堵在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