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闻声,立刻伸手将门轻推开,侧身站在一旁。
待陈诗雅抬脚迈进佛堂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门慢慢带上。
鹿琳坐在蒲团上,原本正捻着佛珠闭目诵经,听到动静后,缓缓地将佛珠放下,抬眸看向走进来的陈诗雅。
“你怎么回来了。”
鹿琳的语气透着几分淡漠,满眼审视之色。
“我...…我想妈妈了。”
陈诗雅嗫嚅着回应,不敢直视鹿琳的目光,微微垂着头。
鹿琳挑起眉梢,目光如炬,将陈诗雅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个遍。
随后,她唇角轻扯,发出一声轻笑,缓缓开口:“在佛堂不要说谎。”
“我没有,我先上炷香吧。”
陈诗雅心里猛地一慌,赶忙转移话题,朝着摆放香具的地方走去。
“上吧。”
鹿琳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应了一声。
陈诗雅动作轻柔地在香盒中取出三支细香,待燃旺后,虔诚地朝着佛像拜了拜,又稳稳地将香插进香炉。
“陈诗雅,我们出去吧。”
鹿琳先打破沉默,起身便往佛堂外走去。
“好的,妈妈。”
陈诗雅赶忙应了一声,快步跟在鹿琳身后。
鹿琳脚下生风,走出佛堂后,径直朝着旁边的小会客厅走去。
一进会客厅,她便疾步走到沙发处,利落地坐下。
“陈诗雅,你这是闹哪出儿啊?”
鹿琳蹙着眉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陈诗雅,语气里满是疑惑与不悦。
陈诗雅徐徐走到鹿琳身前,半蹲下身子,仰头望着母亲,眸中满是真挚。
她极尽温柔地道:“妈,我最近想了好多。你还记得我最后一次跟你撒娇是什么时候吗?”
“记得,你七岁的时候,要吃我没给你买,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撒过娇了。”
鹿琳微微抬眸,思绪飘远,眸里难得浮现出一丝柔和,却转瞬即逝。
“嗯,从那天起,我不仅把撒娇戒了,还把吃糖戒了。”
陈诗雅轻点了点头,笑得苦涩,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你跟你父亲一样,很犟。”
鹿琳幽幽叹了口气,眸中满是复杂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嗯,自从他去世后,我知道你撑起陈氏、撑起这个家很不容易,甚至这些年你都没有好好睡过一天踏实觉。”
陈诗雅的声音微颤,话语中蕴含深深的心疼与愧疚。
“陈诗雅,你……”
鹿琳欲言又止,脸上布满错综复杂的神情。
她暗想:“这还是那个与我水火不容的女儿吗?”
鹿琳猜不透陈诗雅此番回来的意图,对她性情的突然转变,疑惑不已。
“妈,这些年你辛苦了,明天我陪你去打高尔夫吧。对了,顺便把梦琪也叫上。”
陈诗雅微微欠身,轻柔地将头枕在鹿琳的腿上,十分亲昵。
“好啊,你终于懂事了。”
鹿琳释怀地笑笑,很是欣慰,说着便伸出手,温柔地抓住陈诗雅的胳膊,将其拉起来,顺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这一刻,母女间之前的隔阂瞬间消散殆尽。
“妈,我长大了,以后你可以放心将陈氏交给我。”
陈诗雅坐直了身子,眼神坚定地看向鹿琳。
“那你和安佑柠?”
鹿琳目光一凝,话锋一转,轻声试探道。
“我都听妈您的。”
陈诗雅微微垂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善解人意道。
“好好好,你怎么会突然改变了。”
鹿琳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满是惊讶的神色。
之前在安佑柠的事情上,陈诗雅可是倔强得很,可如今却这么听话,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是安秘书了,她劝说我百善孝为先,说我不该惹你生气,还说你很不容易。”
陈诗雅如实回答道。
“她……她真这么说的?”
鹿琳眉头微蹙,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心生感慨:“没想到我之前那样对那丫头,她竟然还能帮我说话,真是难得。”
“是的,还有我在调查三年前车祸的事情,发现父亲去世跟林家有关。”
提及此事,陈诗雅立刻神情严肃,愤恨的火焰在她眸中燃烧。
“你……你说什么?”
鹿琳身子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满是震惊之色。
“我还知道除了父亲去世与林家有关,安佑柠亲生父母去世也与林家有关。”
“并且我父亲和安佑柠父亲还相识,我跟安佑柠小时候甚至见过面。”
陈诗雅深吸一口气,将调查到的消息不假思索地倾诉而出。
“她……亲生父亲姓什么?”
鹿琳的声音略带颤栗,慌乱的神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王叔叔……”
陈诗雅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鹿琳轻哼一声,故作镇定道:“她母亲是你父亲的白月光,你父亲会愿意与王家交好,也是因为那个女人。”
“那父亲他……”
陈诗雅张了张嘴,想要追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那女人高明之处就是没有跟你父亲在一起过,却让你父亲一辈子难以忘怀。”
鹿琳仰头阖目,压抑着内心的情绪,话语里透着不甘与怅然。
“那你呢?你喜欢的人呢?”
陈诗雅不禁一阵心疼,轻声询问。
此时,她才意识到,母亲这些年或许也有着自己的遗憾与无奈。
“我喜欢的人啊,他也很快找了别人结婚生子了。”
鹿琳睁开双眸,眼神空洞,眼底的落寞悄然蔓延开来。
“妈,联姻后你从来没有幸福过,为什么还要让我联姻。”
陈诗雅将心中的不解与委屈娓娓道来。
她实在不明白,母亲明明深知联姻背后的心酸与苦涩,却还是要让自己重蹈覆辙。
“那是你的命啊,你得为家族牺牲爱情。”
鹿琳忍不住叹息,心中满是无奈。
“妈,我们赚那么多钱不就是想让自己比其他人更自由,能有更多选择吗?为什么要被这些束缚住呢?”
“这样的话,赚那么多钱干嘛?又不会让自己开心。”
陈诗雅一脸认真地反驳着。
她一直都是一个渴望自由,崇倡自由,向往自由的人。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现在那么多眼睛虎视眈眈盯着我们娘俩呢,我不想你那么辛苦,我希望有个人能挡在你前面,替你遮风挡雨。”
鹿琳眉间轻皱,眼神多了份凌厉。
这些年家族在商场上树敌不少,她深知外面的风风雨雨有多难应对,只盼着女儿能少受些磨难。
“那林泽呢?你之前不知道他很花心,人品还不好吗?”
陈诗雅提高音量,忍不住质问。
一想到那个道貌岸然的林泽,她就心生抵触,恶心作呕。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母亲当初为何会选择那样一个联姻对象。
“知道,但林氏当时是最好的选择。”
鹿琳苦笑着摇摇头。
“妈,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可不可以相信我,我可以将陈氏管理好,我不想联姻了。”
陈诗雅满眼恳切,紧紧地握住鹿琳的手,语气坚定。
“好,我相信你,也不逼你联姻了。”
鹿琳心中一软,终究还是松了口。
“谢谢妈妈,那我们早点休息,明天早点出门。”
陈诗雅抱了抱鹿琳,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驱散了笼罩在两人之间的阴霾。
“好,你回房间吧。”
鹿琳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温柔地拍了拍陈诗雅的后背,莞尔一笑。
“妈妈,晚安~”
陈诗雅松开双臂,甜甜地说道,随后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晚安~”
鹿琳温声回应着。
鹿琳静静地看着陈诗雅离开的背影,不可置信地掐了掐自己,微微的痛感让她知道,这并非是一场梦。
心中思量:陈诗雅已经很多年没跟自己谈心了,她真的变了。
鹿琳怔怔坐着,思绪飘向遥远的过去。
小时候的陈诗雅是个十足的话痨,小脑袋里装着数不清的疑问,每天就像一本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小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
“妈妈,为什么要喝水啊,喝完还要去尿尿。”
“妈妈,为什么要去爷爷家啊,他又不喜欢我。”
“妈妈,为什么今天要下雨啊,我想出去玩。”
“妈妈,我想要吃,你为什么不让我吃啊。”
“妈妈,今天老师教我们要观察生活,可我觉得生活好无聊啊,老师为什么那么无聊啊。”
“妈妈,隔壁的小姐姐为什么夸我好看,是不是喜欢我呀。”
而在陈诗雅的父亲去世后,鹿琳也深陷公司繁冗的事务中,她与陈诗雅一个星期也碰不到一面。
再后来,陈诗雅远渡重洋留学,再回来时,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与鹿琳亲近,更不要说像今天这样的促膝长谈了。
俩人一见面就跟吃了火药一样,交流不了两句就会引发激烈争吵。
久而久之,她们见面的频次逐渐由一周一面,变成一月一面。
再到后来,什么时候想起来了,鹿琳便给陈诗雅打电话,把她叫回来见一面。
而最近这三年来,俩人更是没怎么见过面。
陈诗雅对鹿琳满怀怨恨,鹿琳也知道自己的出现可能会刺激到她,诱发旧疾,因此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
她怎么也想不到,今天,陈诗雅会主动跟她敞开心扉,倾诉衷肠。
这久违的温情,让鹿琳感慨万千,欣喜若狂。
她们终于又是母女了,这样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