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
随着一道风轻云淡的声音,一只素手忽然轻轻地覆盖住岩洄紧捏着吕振的手。
“倘若别人的只言片语就能动你道心,那这个道,你不修也罢。”
声音很淡,却犹如一道闪电直接劈进了岩洄的心中。
他微微一颤,瞬间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要把人给掐死了,顿时烫手一般地松开了手。
失去支撑的吕振顿时摔倒在地,一阵激烈的咳嗽。
“宁小姐,我……”岩洄声音沙哑地叫了宁北晴一声,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如果你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但还想杀他,我不会反对。”宁北晴淡淡地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你不反对?”岩洄讶然地看着她。
“他都要杀你了,你为何不能杀他?”宁北晴反问。
“可是……”岩洄想要开口,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你是不是想说杀人是不对的?”
“曾经我是觉得再怎样都不应该杀人,但经过了这么多事,我已经不再这么简单地认为了。”岩洄摇了摇头,看着晕倒在地的吕振,神情很是困惑,“只是,我在想,若是我们拥有了一些力量,就也由着自己的喜恶想杀人就杀人,那岂非是和他们这些邪修没什么区别?”
他不是圣父,他也想为自己报仇,想让他们这些邪修得到应有的报应,只是这二十几年来所受的教育和道德观实在让他无法无视人命。
宁北晴盯着岩洄的眼睛看了好几秒,发现他的确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而只是真的有些困惑,这才慢悠悠地道。
“当然有区别,而且区别大了。人,自然是不能随便杀的。但有些人若是连人性都不肯要,那就不过是披了一层人皮的妖魔鬼怪而已。我辈既入此道,自然有斩妖除魔的权利,无需完全受世俗规则的制约。哦,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妖魔鬼怪不过是和人不是一个品种而已,也并非天生都是恶的,对于那些没有害过人做过恶的我们也是没有权利乱杀的。”
宁北晴举了个例子。
“想当年我看电影《青蛇》的时候,就一直觉得开头就被法海镇压的那只蜘蛛冤的很,纵然最后被法海放出去了又如何,几百年的道行都已经没了,再来一次,谁能保证它还能顺利修炼而不是早早地就被什么给吞吃了?法海造了这么大的孽,最后可没有半点补偿它。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在我看来,和邪修的持强凌弱也没什么两样。”
“……”
看她一本正经地替善良或无害的妖魔鬼怪正名,岩洄不由地有些哭笑不得,但被她这么一打岔,心头的乌云倒消散了不少。
“宁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像青云、曹智辉还有吕振这种人确实是死有余辜,我就算杀了他们也不应该负疚。只是,我觉得以杀止杀虽说有时候也很必要,却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想怎么做?”宁北晴并不打算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在岩洄的身上。
每个人的人生都应该自己负责,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要走什么样的路,到头来终究都是个人的事情。何况岩洄现在已经踏上了修道的路,今后什么才是他的道,更应该由他自己来摸索、确定、坚持,就算她是他的引路人,也不应该干涉。
左右以他的心性,也歪不到哪里去。
哪怕有朝一日真的歪了,只要她还活着,自然会负起这个因果和责任。
“我现在还不知道。”岩洄神色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那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宁北晴看了一眼地上的吕振。
岩洄沉默了一下,道:“能不能先把他交给我?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可以。”宁北晴爽快地答应,反正人现在都被她废了,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要杀就杀……何必假惺惺!”终于稍微缓过一点气的吕振鄙夷地讥讽,显然只求速死。
宁北晴却直接灭了他的幻想:“死这么容易的事,你还不配享受。”
吕振的目光瞬间变得极其阴沉。
那神态仿佛在说,有本事就别给他一点翻盘的机会,否则定要让宁北晴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宁北晴将加了盖子的玻璃瓶塞进岩洄的手中,“这玩意你先带着。”
看着瓶子里那些在鲜血之中不断翻滚吞噬的噬灵蛊,岩洄浑身的汗毛都不由倒竖了起来,心中强烈的膈应。
不过虽然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握紧了玻璃瓶,免得不小心摔破。
宁北晴提起吕振走出房间,正准备捏一个清风诀将房间里两人的气息和痕迹一扫而空,却突然心生警兆。
电光石火间,她当机立断地立刻丢下吕振,飞速地丢出四道灵符,同时双手结印。
无数金光瞬间从灵符之上迸射出来,眨眼间就构织成了一道金色的樊笼,当头罩住三人。
铮铮铮铮……
金色的防御阵刚启动,周遭就溅起了烟花一般的火光。
瞳孔骤缩的岩洄这才看清那是无数的玻璃利刃。
若是宁北晴的动作慢那么零点零一秒,这些锋利的玻璃可能就要扎到他们身上来了。
“小姑娘反应不错啊。”一个年轻男子的轻笑声忽然在周围响起。
声音既磁性又空灵,仿佛是最顶级的声优,只是简简单单一个语气词就已经十分动听,让人忍不住想继续听他说下去。
宁北晴神情一凛,立刻传音入密:“静气凝神,固守本心,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没有我的指示都不要动。”
先前发现韩飞鸣父母的车祸和青云和曹智辉都没有关系后,她还曾心有疑惑,总觉得事情也太凑巧了一些。
只是给韩飞鸣父母护身符前,她并没有细算,只是冥冥之中有一丝感觉才随手送出了两道。所以虽觉得事情有些凑巧却也不能肯定一定会有蹊跷,就只将这缕疑惑藏在了心中。
后来,不管是青云这边,还是吕振都出奇的顺利,方才又要专心替岩洄引出噬灵蛊,那点疑虑便就退的更深了。
没想到仅仅这点疏忽,就被对方抓住了机会。
“好。”岩洄沉声道,心中非但没有慌乱,反而格外地沉着。
他现在还没有开始修习任何的法术,知道此时此刻即便自己再心焦,也不可能帮宁北晴斗法,便立刻闭上眼睛开始冥想,免得非但帮不上忙,还拖她后退。
而与此同时,宁北晴也开始反击。
随着她手势的快速变换,一股龙卷风突然在客厅正中平地而起,而后突然如龙摆尾,猛地从洞开的落地窗处冲了出去。
“咦,居然还能听出我在哪里?”那个动听的嗓音似乎有些诧异,但语气间却依然游刃有余,并且似乎兴趣更浓,“小姑娘果然有几分本事,那我就陪你玩一玩。”
说话间,四周灯光瞬间全无,浓稠的黑暗密不透风地罩了下来。
被这黑暗一包围,笼罩着宁北晴和岩洄的金色樊笼却是变得更加的璀璨。
但这份璀璨,很快就开始被压缩,如同被沉入万丈深的海沟的一盏脆弱灯笼,开始发出了承受不住巨大压力的咯吱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