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静默了一会儿,而后轻笑一声说道:
“我不是南荣婳。”
傅诏一愣,使劲晃了晃头,想让脑子清醒一些,可他今夜实在喝得太过放肆,眼前依旧一片模糊。
不过这女子确实不是南荣婳。
他松开抓着女子的手,低声道:
“抱…抱歉,我认错人了。”
女子轻叹一声,说道:
“我送你回丞相府吧。”
说罢,女子就要上前搀扶傅诏的胳膊,可却被傅诏一下挡了回去。
他明明已是醉得厉害,但依旧十分守矩,声音含含糊糊道:
“姑娘,男…男女授受不亲,我…我自己可以走…”
说完,傅诏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往雅间外走。
可他没走两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要摔倒在地。
女子忙上前扶住傅诏的胳膊,此时傅诏已不甚清醒,半个身子都向她倾斜过来,女子撑得十分吃力。
她这才发现,一个比她高大得多的男子,身躯竟如一座大山般沉重。
且俩人实在靠得太近了,傅诏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让她半边身子都变得麻嗖嗖的。
毕竟从未与男子如此接近过,女子脸一红,心中一阵慌乱,忙压着声音朝外喊道:
“来人!”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从外走了进来,见到房中情景惊呼道:
“傅将军怎喝成这副模样啊!大小姐,我来吧!”
小厮忙上前接过傅诏。
他搀着傅诏走到酒肆外的马车旁,连拉带拽地终于将傅诏在车厢中安顿好。
女子跟着进了马车,用蘸了水的湿布为傅诏轻轻擦着脸。
可等了一会儿见马车还停在原地,女子掀帘问道:
“怎还不走?”
小厮犹犹豫豫开口:
“大小姐,我们是回谢府,还是去丞相府?”
女子无奈一笑,“当然是送傅将军回丞相府,怎能往谢府送…”
小厮“哦”了一声,然后嘟嘟囔囔道:
“京中都知道傅家与谢家正在议亲,此处离谢府近一些,其实去住也不是不行…”
女子装作没听见,放下车帘回身向昏睡着的男子看去。
这女子正是谢府大小姐谢沛凝。
她今日出门巡视了几间谢府的铺子,又吃了晚饭才慢悠悠往回走。
待行到这酒肆旁,恰好看到了傅诏的马。
自从李未迟手握大权,傅诏得以重用,谢沛凝已许久未曾见过他了。
犹豫片刻,还是进了酒肆。
竟不曾想,从来冷若冰霜、理智沉稳的傅诏竟也能喝得人事不醒。
不过,无需仔细想都能明白,傅诏今日借酒浇愁定是因为听说了沈临鹤与南荣婳要成亲的消息。
马车内,谢沛凝静静看着傅诏的脸。
想起方才自己要去搀他,他一板一眼说“男女授受不亲”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这个男人就连醉了都恪守礼仪,绝不做出逾矩的举动。
可若是…若是方才进了雅间的是南荣姑娘,他还会那般吗?
谢沛凝心中一时发闷,赶紧长呼了一口气,暗骂自己又在心中与南荣姑娘比较。
此时,头紧靠着马车壁的傅诏许是有些不舒服,他蹙着眉将头偏了偏,可摇晃的马车让他的脑袋一下下磕在马车壁上。
谢沛凝见状忙拿起身边的披风凑到傅诏身边想要给他垫一垫,可没想到傅诏身子一歪,竟靠到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了。
谢沛凝身体一僵,不知该如何反应,方才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色又爬了上来。
她便这般一直僵硬着身子,直到马车停在了丞相府的门口。
车帘被小厮从外掀开,看见傅诏正靠在他家小姐的肩膀上,小厮一愣,而后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瞟,手也犹豫着要不要放下车帘。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把人扶下去?”谢沛凝说道。
“哦哦…”小厮忙上前接过傅诏。
傅诏的身形比小厮高大太多,幸好马车停下时,傅诏迷迷糊糊清醒了一点,可以自己扶着车厢站起来,否则以小厮的力气,定是无法扶他下马车的。
恰在此时,对面也有一辆宽大的马车而来,停在了丞相府门前。
傅庆堂从马车下来,正要往府内走,却见到了傅诏被谢沛凝和她的小厮搀扶着的样子。
傅庆堂脚步一顿,朝着丞相府门房摆了摆手,看门的几人赶紧上前把傅诏接过去,入了丞相府。
谢沛凝的视线从傅诏的背影上移开,不卑不亢地看向傅庆堂,而后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傅伯伯安好。”
谢沛凝一举一动很是端庄淑雅,不愧是京中贵女的典范。
傅庆堂难得脸上添了丝温和,略略颔首说道:
“平日少见诏儿喝这么多酒,今日这是…”
谢沛凝唇边扬起得体的笑容 ,“沛凝也不清楚,我与傅将军是恰好遇见的。”
“噢…”傅庆堂沉吟片刻,想起今日收到的沈府消息,自也是明白了为何傅诏喝得酩酊大醉。
他开口道:
“那多谢沛凝送诏儿回来,待他酒醒了,我让他登门致谢。”
谢沛凝轻轻摇了摇头,“傅伯伯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既然已将傅将军安全送回,沛凝也该走了。”
说完,谢沛凝又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不成想却被傅庆堂叫住了。
谢沛凝疑惑,回头看向傅庆堂,“傅伯伯还有何事吗?”
傅庆堂看着谢沛凝,神色中有些可惜。
他静默了一瞬,似乎在犹豫如何开口。
谢沛凝微笑道:
“若傅伯伯想让我拒了两家的婚事,我做不到。”
傅庆堂有些意外地看向谢沛凝。
只听谢沛凝又说道:
“沛凝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若傅诏不愿娶我,就让他自己说出口。
当年我拒了前太子的婚事,外界纷纷扬扬说我想攀高枝当凤凰的愿望破灭了。
如今,我不怕再被人说一次。”
谢沛凝又行了一礼,而后转身上了马车。
傅庆堂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长长叹了口气。
马车内,方才还一副端庄模样,说话清晰有力的谢沛凝一下子躺倒在垫子上。
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
从小较别的京中贵女美貌一些、聪慧一些,但她并不是肆行无忌之人。
唯一坚持了许多年的事,便是想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一缕碎发垂落脸颊,谢沛凝有气无力地将其挽到耳后。
可白皙的手指触碰到耳垂的时候,却一下愣住了。
“糟了!”
谢沛凝忽地坐起来,开始在马车上翻找起来,可找了许久都未找到她最喜欢的那只金丝环玉的耳坠。
她轻蹙起眉头,今日她去过许多地方,一点儿也想不起是丢在哪了。
谢沛凝复又躺倒下去,哀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