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名不慌不忙,高声道:“李伏蝉何在?”
李伏蝉朗声一笑,“李伏蝉在此!”
元来与十一娘心中一惊,一道白衣身影从天而降。
剑光煌煌,若说前日鬼市中的那一剑,是十一娘所见过的最锋利,最璀璨夺目的剑光,而如今,十一娘见识到了此生最快的剑。
无声无息,却似雷霆万钧,李伏蝉如弓弦般的身姿,瞬间张开,足下一蹬,壁顶碎裂,宛如石破天惊,这一纵身,毫无掩藏,似猛虎下山,恶风扑面。
十一娘身手不慢,这如雷霆般的炸响顷刻察觉,匕首回防,可诡异的是,李伏蝉身姿大开大合,这手中的剑却似鬼影迷踪,明明瞧见那直晃晃的人影,可手中的剑却似细雨般润物无声,刹那而至。
十一娘将将收回匕首,李伏蝉手中幽兰剑却早已擦着匕身,径直刺入了十一娘的臂膀,十一娘闷哼一声,虽是堪堪架住了剑刃,到底是没能防住,十一娘惊骇地看着眼前面容冷漠的李伏蝉,手脚冰凉,脑海中只剩下了逃的念头。
李伏蝉毫不在意,冷哼一声,手腕翻转,长剑一挑,十一娘正欲后撤的身子又是一阵剧痛袭来,鲜血横空,长剑毫无阻碍得划过十一娘整个臂膀,几乎整个将其手臂斩下,吃下这一击,十一娘也总算是脱离了李伏蝉的长剑,拖着残躯急速退去。
李伏蝉也不追赶,只是守在苏无名身侧,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而苏无名自始至终未曾挪动一步,他相信,李伏蝉定藏匿周围,时刻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十一娘一臂被废,鲜血宛如涌泉般流出,元来同样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虽从苏无名的话语中料到,这李伏蝉定然隐匿身形,跟了过来。可没想到,竟然如此凌厉,电光火石间,自己手下最大的依仗便被废去一臂,而洞窟外,卢凌风已至,想是那群弓手已然全军覆没,纵然还有底牌,可此刻的元来也忍不住心头发凉,他终于开始领会到,当年面对狄仁杰的那群人,究竟是何心境。
朝堂权谋,江湖云涌,也不过在狄公的弹指之间,凡人所作祸乱,皆化痴心妄想。
元来声色俱厉,“李伏蝉,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处处与我作对!”元来已然慌了阵脚,竟连此话都问出口。
李伏蝉收剑入鞘,丝毫不在意元来的质问,反而闲庭信步,仿佛在长安早市中购买吃食一般,径直走到石门的机关处,轻轻转动,才回过头,视线流转,似有剑光,沉声回道:“作对?你等残害无辜,杀人制茶,祸国殃民,违背人性,自己甘愿作那衣冠禽兽,却反倒责怪起堂堂正正的人了,且不是贻笑大方!”
话音刚落,石门轰轰而起,卢凌风和成乙闻声而动,一跃而进。
随着众捕手涌进,众人这才看清,元来一身白衣,身旁正是前几日横行鬼市的十一娘,只是此刻狼狈至极,而两人身前,正是被缚的裴侍郎千金。片刻,众捕手才反应过来,长安县令元来,此时的装扮不正是那日鬼市所见的仙长嘛,众人皆惊。
而此刻,裴喜君也见到了一马当先的卢凌风,神色激动,恐惧尽去,可不能言语,裴喜君不停地挣扎。
卢凌风一眼便瞧见了裴喜君的状况,心中一松的同时又涌起滔天的怒火,佳人被困,怎能静心,卢凌风将手中的横刀握得吱吱作响,却未曾妄动,恐元来几人狗急跳墙。
苏无名见众人皆至,这才走到一旁瘫坐而下,指着卢凌风对着裴喜君道:“喜君小姐,切莫着急,这个就是给你舞刀之人,你放心,他武功盖世,定能救你脱困!”
此话一出,裴喜君与卢凌风四目相对,看着卢凌风眼中的坚定,裴喜君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心中无限欢喜,又觉无限心安,纵是身处险境,也再无一丝慌张。
元来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苏无名,骂道:“苏无名,裴坚诋毁长安红茶,和为他女儿办冥婚,原来就是你从中作梗,你真是该死!该死!”
此话一出,苏无名还未说话,卢凌风高声喝道:“元来,苏县尉对你早有怀疑,未戳穿你,就是想让你心服口服,你还不束手就擒!”
元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负伤的十一娘,目光望向长安城的方向,片刻后,好像放下了什么,突然癫狂笑道:“哈哈哈,束手就擒?就凭你们带的这群虾兵蟹将,”元来目光逐渐疯狂,又忽然看向李伏蝉,“你武功高强又如何,再高又能高过这天吗?再高能高过那皇权吗?”
李伏蝉默然无语,自然不会再理会元来的垂死挣扎,他虽高不过那皇权,但,若刺皇杀驾,这天下又有谁拦得住他。我敌不过你的千军万马,可侠以武犯禁,你也拦不住我取你性命如探囊取物!
元来忽然看向十一娘,点头示意,十一娘心领神会,忍着剧痛,取出笛哨猛地吹响,尖锐嘹亮的哨声瞬间穿过层层石壁,仿佛穿透了整个鬼市。
李伏蝉不动声色,卢凌风与成乙俱是靠拢过来,长安县捕手也是严阵以待。
哨声顷刻结束,洞窟内却突然传来了地动山摇般的动静,费鸡师跟随众人,从洞门前悄悄探出脑袋,奇怪的看着这一幕。
下一刻,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高台之上的两座石像轰然破碎,一高一矮,两道奇怪的身影骤然走出,定睛一看,竟是两个与前日鬼市所见,一般无二的怪人。
此二怪一高一矮,却俱是精壮,矮者提着流星锤,锤上布满铁刺,高者身着半甲,肩抗巨斧,两人提身一跃,竟飞起三四丈之高,越至众人身前。
这一幕,可吓坏了长安县的捕手,纷纷乱了脚步,口称妖怪,忍不住的后退,确是未曾见过这般诡异的景象。
卢凌风一身正气,手中横刀狠狠杵地,严声道:“哪有什么妖怪!”
而一直在门口观察着场中局势的费鸡师高声道:“对,对,不要怕,那两个怪人肯定是被他们下了药,一直在泥俑里面睡觉呢!”
苏无名却是细细打量这二怪,再联想起前几日所见的那两怪,心中顿时想起什么,望向元来,大喝:“大胆元来,永隆年间,幽离族四大杀手进京行刺圣后,被擒后关入长安县狱,却不翼而飞,原来是被你暗中转移!”
元来似乎渐渐冷静下来,听得苏无名得斥责,反倒有了些信心,道:“欲成大事,必早有图谋,当年为了抓捕幽离四怪,那可是调集了长安城所有的高手,如今,就……”
元来还想口出狂言,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李伏蝉似笑非笑的神情,脑中一宕,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了,硬生生咬了几次牙,面容逐渐开始狰狞,怒吼道:“杀杀杀,把他们给我全杀了!”
两怪领命,虽体形各异,这浑身的煞气却是做不得假,随着脚步的迫近,逐渐向众人逼来。
李伏蝉,卢凌风与成乙面不改色,卢凌风正欲拔刀上前,却被李伏蝉拦下,卢凌风正讶异,只听李伏蝉正色道:“卢阿兄,你的首要之事,就是救下喜君小姐,这两个所谓的幽离四怪,交予我吧!”
卢凌风看了一眼李伏蝉,再看了看高台上仍被束缚的裴喜君。裴喜君的目光自卢凌风进入洞窟就未曾偏移过一刻,两人再一对视,卢凌风顷刻放下所有,心无旁骛,点头应下。
李伏蝉会心一笑,也不回头,轻声嘱咐道:“卢阿兄,无论发生什么,皆以喜君小姐安全为重,成阿兄,劳你掠阵,以防贼人走脱!”
卢凌风与成乙皆默然以对,无声便是最好的回答。
李伏蝉收起笑意,手中幽兰剑缓缓拔出,目光炯炯有神,看着两怪朗声道:“在下李伏蝉,手中幽兰剑,劝尔等放下手中武器,莫做无畏的抵抗!”
两怪充耳不闻,大步而来,李伏蝉自嘲一笑:与兽言人语,倒是我异想天开了,既如此,便大开杀戒!
李伏蝉六岁习武,先练刀,后习剑,十五岁,奔赴长安,少年得意,拒官不做,隐遁江湖。后远赴西域,相遇成乙,一身武艺,在边陲终得大成。
李伏蝉的剑法中有着浓厚的刀术气息,其天生神力,又得李元芳武艺传承,技巧虽已登峰造极,可对于李伏蝉而言,能让他动用技巧的人似乎都死在了二十年前。
故如今,面对着迎面扑来的两怪,李伏蝉毫不避让,足尖只是轻轻一点,那轩昂的身子竟渐渐模糊。
两怪心头一惊,高高举起的锤斧根本来不及动作,李伏蝉的身影变幻精奇,如鬼似魅,倏尔之间,已至两人跟前,毫无停滞,李伏蝉单剑舞动,风声呼啸,横惯而来。
当年长安,高手尽出,只为抓捕幽离四怪。四怪铜皮铁骨,力大无穷,且相互配合,合击精湛,而事实上,正因为这金刚不坏与力大如牛,四怪本身的武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一力降十会,仅此而已。
如今,两怪心头竟忍不住的泛起惊悸,李伏蝉的这一剑来得毫无征兆,上一刻明明人还五丈之外,下一刻,长剑居然已经砍到了脖颈,纵是怪物,此刻也遇见了更可怕的怪物。
何为金刚,何为朽木,李伏蝉从不关心,手中的幽兰剑,如庖丁解牛一般,轻轻柔柔,划过了魁梧怪人的脖颈,而跑动的怪人早已来不及动作,身子由着惯性,又将将跑出几步,一个踉跄,身首异位,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说来可笑,这一剑,本是奔着两怪去的,没想到,一怪枭首,而另一怪,却是因为身材矮小,居然滚地龙一般翻滚着逃过一劫,李伏蝉也是感叹,果然是天生我材必有用,身子虽矮小,这技法身法皆与常人不同,若是等闲交手,一般人还真得吃亏不可。
李伏蝉心思百转,手上却是一点不停,身子疾动,整个人凌空飞起,以剑作狼毫,以地为宣纸,如泼墨一般,剑如雨下。
那矮小精壮的怪人,灰头土脸,还未庆幸从那一剑下劫后余生,便看见漫天的剑光倾盖而下,紧接着,周身无一不疼,只是刹那,便化作血人,痛呼哀嚎片刻,彻底瘫软在地,没了生息。
这一切看似繁杂,却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元来高呼着杀杀杀,脸上的狰狞还未来得及散去,他寄予厚望的两怪,便已血洒长空,元来面色僵硬,表情凝固,一时之间,仿佛千万斤巨石压在心头,面色甘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