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缨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原地,站在他身后的周昭不客气的大笑了起来。
那乳娘一把抱起孩子,小跑着离开了三人,钻进了旁侧开着的角门里,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周昭哈哈笑着,从苏长缨手心里拿过糖,塞入了自己嘴中。
“苏小将军怎么还随身带着糖?”
苏长缨看了看旁边的周昭,将那糖果塞进了嘴中,味道酸酸的,想来加入了梅汁儿。
“同僚今日给的,随手揣入了袖袋里。”
周昭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羊汤铺子。
“今日在这里用午食,从前哥哥心悦楚柚姐姐,时常来这附近转悠想要同她偶遇,那段时日我们几乎在这家铺子里扎根了,连头发缝里都是羊汤味儿。”
苏长缨看了一眼那目前立了的木牌,依旧是什么印象都没有。
周昭看着他的神色,瞬间明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急,慢慢来。”
一行三人用了午食,苏长缨将二人送到了廷尉寺门前,方才离开,周昭在岔路口同刘晃分别,然后拐角去了廷史左院,进来的时候,李有刀已经没有趴在桌案上,他直接躺在了竹简丛中,睡得呼噜声震天。
屋子里的人像是见怪不怪似的,没有一人理会。
周昭的卷宗已经批完了,没有新的送来,她索性没有在这屋中待着,朝着放置卷宗的书库行去。
摘星楼她不记得,但是临江楼却是有印象。
那临江楼原本在长安城颇有几分名气,乃是名士孙屹阳私产,他交友甚广,往来都是各个流派的鸿儒异客。相传当年长安城第一名妓毓娘,曾经在临江楼上跳了一曲仙云舞,犹如白日飞升一般令人称奇。
后来孙屹阳替毓娘赎了身,纳了她为妾,传为了一段佳话。
就在三年前,那临江楼突然之间起了一场大火,整个楼都被烧了个精光,大火扑灭之后,官府发现了其中有两具烧得面目全非相拥在一起的尸体。
长安城日日都新鲜事,月月都有新名人,很快临江楼同孙屹阳便再也无人提及了。
周昭想着,掏出了刻有李有刀名字的令牌,恭敬地双手递给了守门的老头儿。
“吴阿爷,我想要进库房看个封存了的旧卷宗。”
那个叫做吴阿爷的老头儿,接过令牌看了看,一瘸一拐的站起身来,他看上去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一双眼睛都已经有些浑浊了。
“竟然将你分到了李有刀手底下。也好,李有刀从前是地方上的一把尖刀,虽然如今已经钝了,但也还是一把好刀,你跟着他倒也是不亏。”
老头儿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库房的门,领着周昭走了进去。
“你阿爹耿直了一辈子,到头来为了个周承安晚节不保。老夫从前没有骂错,他当真是白长了一对牛眼睛,大归大,却同瞎子无异。他倒是煞费苦心,将周承安交给了徐筠。”
周昭听着,神色未变。
大启朝做官,多靠推举荫封。周承安从前一直不在京中声名不显,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查案经历,能够进廷尉寺做官,想必是周不害使了功夫的。
这老头儿叫做吴放,从前朝到新朝一直都守着廷尉寺放卷宗的库房。
在周昭的祖父做廷尉的时候,他是他身边的廷尉从史,跟着他老人家走南闯北,算是故交旧友。
见周昭依旧稳若泰山,并没有什么受伤之色,吴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你想要找什么案子?”
周昭沉吟了片刻,还是直接说道:“临江楼纵火案。”
吴放想了想,“在二楼东面靠窗的那个木架的第三层上,你自己去看罢,卷宗不可以带出廷尉寺。另外你知晓的,这里只有卷宗,证物存放在旁的地方。”
“你若是想要看证物,可以去寻闵藏枝。”
吴放说着,顿了顿,又道,“他不是个一般人。”
周昭认真的听着,冲着吴放拱了拱手。
穿粉色,脑袋簪花,还拿羽毛扇子的男人,能是什么一般人?
这般一想,她身边还当真没有什么正常人。
周昭循着吴放说的,精准地找到了那临江楼纵火案的卷宗。
案子看上去非常的简单,当时的负责调查此案的是廷史徐筠。徐筠发现临江楼附近有滴落的桐油,且在小楼附近的河中捞起了一个装过桐油的陶罐,于是认定并非意外而是有人纵火。
经过仔细排查,在临江楼的废墟堆中发现了一块烧得漆黑的玉佩,那玉佩属于一个叫做郑九川的读书人,且寻到了他买桐油的人证。
郑九川承认自己就是凶手,起因是被毓娘欺骗因爱生恨。
那日夜里他在水边听见毓娘同孙屹阳奏乐起舞好似神仙眷侣,一怒之下放火烧了临江楼。
最后郑九川因为杀人放火被处了死刑。
周昭看到了卷宗后记录案情的文书落款,上头赫然写着“闵藏枝”三个大字。
周昭瞧着,蹙了蹙眉头,乍一眼看去,这个临江楼纵火案没有什么明显的大问题,那么会不会三日后摘星楼要出事,同这从前的临江楼并无干系呢?
她不可能日日都去摘星楼,那么最有可能出事的时间,就是在三日后。
因为楚柚的邀请,他们都去了临江楼。
在同一个地点,临江楼一把火被烧了个干净,摘星楼建成迎客第一日,便要出死人的大事故。
那么是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只是个巧合?
……
与此同时。
长安城中的一处宅院里,在一个小榻前,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小少年,他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大而无神。他伸手摸了摸身前冷冰冰的甲衣。
“哥哥,这就是北军的战甲吗?你是做大将军了吗?那种会上战场的大将军!”
“嗯!是抓坏人的大将军。”
小少年闻言,笑了笑,他伸出手来四处摸了摸,一把摸住了对面男子的手,摸到那掌心中的东西,瞬间欣喜起来,“哥哥,是糖对不对?”
他说着,将那糖抓起来,放到了鼻尖仔细地闻了闻,“有青梅的香气!我闻到酸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