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六年,七月二十九日,农历六月廿二,星期天,天气小雨。
正月十五过完年,我们医院就组织了一次大巡诊,这种巡诊不是挨家挨户上门问诊,而是,到县城医院,或者市里的医院,坐诊,当地医生做助理,地方做好宣传,大家来医院看病,尤其是一些疑难杂症,当然我们也会带一些常见药物。一方面是给病人看病,另一方面,就是对地方医生,进行一次简单的培训,一次手把手的教学,每个地方待半个月,把大家累的都不轻快,病人太多了。
由于是上级指示要抽调精兵强将,所以,我也在巡诊之列,而且,除了中医这边之外,我还偶尔要去外科那边搭把手,现在的外科很有一种哪里不行切哪里的感觉。很多病人,其实不是掏不起看病的钱,而是不敢去京城,没出过远门,对沿途的治安也不放心,更何况,有些人,要是没个向导,去市里都迷路。一听为了治病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一下子全家都退却了。
另一部分,就是根本不知道哪里有有医院能治他们的病,想去治疗,也不知道应该往什么地方去,这还是中东部城市呢,要是到了西部更麻烦,不过我们这一次,就是在中原一带转悠的,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这一趟出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感觉,经历的多了,也都习惯了,但是对于其他人,那真是什么奇葩经历都有啊。
说一个冲击最大的,十来年前,表兄弟两个都是地主家的长工加佃户,吃饭都是问题,别说娶媳妇了,但是两人都是家里的独子,其中一个还是找的典妻生的,更没个姐妹,想换亲都没得换,原本计划也是攒点钱找个典妻生一个孩子,实在没孩子也无所谓,好歹找地方开开荤也行啊,结果没想到,碰上了一个逃难的姑娘,俩人一合计,不要彩礼,两个人一起娶个媳妇,难度也不大。
三个人婚后生了一儿两女,那时候他们也没什么家业,生儿生女的也无所谓,有个孩子就行,三个孩子也不用分的那么清楚,有个儿子也能心里安慰是自己的,反正两个都叫爸。一家六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也没出什么矛盾。但是现在不行了,分地了,有产业了,在这么糊涂不行了,重男轻女开始抬头了。再加上现在推行一夫一妻制,他们这种畸形的家庭肯定要处理。
现在问题来了,分家之后,女的跟谁过。三人讨论结果很清楚,两个闺女,肯定是一家一个,儿子归谁,儿子是谁的就归谁,同时媳妇跟着儿子走。可以说,这个商议结果可行,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儿子是谁的,不知道。
一家人,分家,离婚都很配合,现在情况是两个男的各带一个闺女,当妈的领着儿子,各自分开居住,没有强顶着不离婚,但是人家就想知道,儿子是谁的,好确定和谁离婚。各部门都没有办法,这又不是偷孩子,抢孩子的,靠心理学上的东西没用啊。这不我们一来,官司就打到我们这里来了。
这是别说国内了,就是全世界都没有好办法,现在可是连白细胞亲子鉴定还不完善呢,Abo血型遗传规律倒是发现了,但是在这个家庭中没用。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推给地方自行解决去了。
有个新医生,他爹好像还挺厉害,他自己也是军医大学进修分配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懂,还是脑子里面就是少根筋。多嘴说了一句,现在几个人也都才不到三十,重新找个媳妇再生一个也不耽误事啊,而且之前这个就算是养了,也心里有疙瘩,万一不是自己的怎么办,新娶个媳妇生的一定是自己的。
这些事,谁不知道,人家地方的同志能不知道吗,用你多嘴,为什么不这么办,里面牵扯的事多了,甚至他们兄弟两个也都想到了,只是地方压着,不敢冒头罢了。结果他这话一说,后果我都不用猜,地方多年的工作毁于一旦。真不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啊,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
果然,我们在离开这个县,一个月后,一封信,就直接寄到我们单位了,直接说我们医术行不行不知道,但是捣乱有一套,本来都快处理完的事,让我们的人一多嘴,他们的工作全都白做了。事情发展和我预估的一样,回去之后,两个男的都要和他媳妇离婚,三个孩子一个不要,都归女方。之前他们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是被县里的工作人员给压住了,说两个人都不要这个媳妇违法,女方必须有地方安置。
但是现在人家说了,完全可以啊,不违法,这可是京城来的大夫说的,所以两个人都要重新娶媳妇,你再说别的,人家不认了。这事怎么办,一个女同志,带着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重新嫁人也不好找了,未来的生活也是个麻烦,而且人家现在赖上县里了,毕竟是县里把他们一家给拆了,现在就她的情况,种地都没法种,更别说她还想让三个孩子上学了。婚姻法可不是给老百姓添乱的,县里肯定要对母女三人进行安置,安置差了还不行,最后没办法只能给她设计了一个萝卜岗,要不也不至于,给我们单位写信骂人。
可是带队的副院长,居然没有给那个实习大夫任何处分,连句重话都没说,这件事好像就这么冷处理了,别的不说,现在让他回去,去和政委聊聊天,总应该吧,没有。没回去不说,他一个内科实习医生,还总来我们中医科闲逛,有的时候还会跑我们这里来掉书袋,卖弄他在学校学到的那点可怜的知识。
目的是什么,我也很清楚,来追求我的呗,他爹关系比较到位,知道我什么情况,所以不敢来硬的,就让他儿子,来我们医院,准备来软的,到处卖弄,说真的我要不是不是个人,这一趟非得死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