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呦呦牵着刘世雨的手,在长城墩台散步,整个长城残垣断壁沐浴在光的海洋里,仿佛他是二千年前掉队的戍卒。
陆呦呦的千千玉手,勾着一只粗糙的手,五个指头互相叠加交叉在一起。
刘世雨迈出左腿,陆呦呦跨出右腿,一支随长城移动的红色裙子,在荒凉的戈壁滩格外耀眼,衬托长城的亘古。
乌黑的长发,略显柔美,浅浅的酒窝,与沧桑的长城遥遥呼应,酒窝在脸颊上,随着太阳的折射若隐若现。
也许是孟姜女又来到长城边,找她的郎君,两个富有鲜活的生命又在长城边驻足。
“蒙田北筑长城而守,胡人不敢南下牧马。”
“呦呦,修长城是很苦的差役,我不知道古人是如何坚守的,反正我驻扎在哀牢山,猫儿洞一天到晚都想着回家。”
刘世雨说了实话,紫红色的面孔,皲裂的皮肤,给陆呦呦一种踏实感。
他讲起哀牢山驻守,还有冷龙岭雪山勘探。
“雪山也恐怖,雪山最怕刮大风,雪山大风非常恐怖,普通的棉衣不能御寒。”
“风会把散雪吹起来,空气温度急剧下降,风裹挟着雪花拼命地往人身上钻,露在外面的眼睛鼻子很快就会冻伤,耳朵、手指这种地方还会很快冻掉下来。”
“即使是衣服覆盖的地方,袖口、衣领……风会灌进身体里,人一下子就失温了。”
“找到冰山睡觉的人,不过是一个僵尸。”
陆呦呦怀着一种胆怯、好奇的心情,听刘世雨讲述。
他忽而踩过压发地雷,走过岌岌可危的便道,越过千曲百折的山路,还穿过无人跨越的雪山冰川……
“呦呦,我活着回来了,可金忠留在哀牢山,还有二十几个弟兄也留在那儿。”
刘世雨缓慢地张开嘴,他的眼睛失神, 说话不连贯。
他犹如孩子在饥渴中寻求母爱 ,眼睛里交织着生与死的悲喜,又夹杂着对生命的无奈与脆弱。
那复杂的眼神,让陆呦呦顿生爱怜。
男人有时候也会弱不禁风。
陆呦呦对视着眼前的刘世雨。
他眼神里露出惊疑的目光,刘世雨避开陆呦呦的视线。
一张惊恐的面孔,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在绵延的长城边也掩盖不了他的无助。
一切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呦呦只是一个聆听者,只有残垣断壁的长城,能抚慰他的心灵。
他惶惑,他在寻找一种庇护,他心灵得到藉慰,他皲裂的脸需要抚慰。
陆呦呦的嘴唇贴在他深邃、神秘的眼睛上。
一股咸味,渗在陆呦呦心窝里,男人就是那么神秘,能编许多荒诞不经的故事······
陆呦呦抚慰他:“雨,你忘了曾经,不要活在过去,那是战争,你无法逃避。”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剂,忘了过去,我们好好生活。”
“可我怎么也忘不了。”
刘世雨拽过呦呦,两个人在一起,飘逸的黑发,寸头,红色的裙子,灰色的衬衣合在一起。
刘世雨牵着陆呦呦的手,走进一段城墙废墟处。
“呦呦,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屯兵墩台,三里一墩、五里一台。”
陆呦呦讲残破的长城,被风沙掩藏的历史。
刘世雨也诉说着:“蓝色的可可湖,美丽的水木雪莲,消融的冰块,潺潺溪流,陷阱车辙的淤泥,晨雾的露水。”
他忽而又漫过一道冰缝,滑过水波粼粼的石羊河·····
“我们结婚吧。”
“呦呦你要什么彩礼?”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被你温柔相待?”
相聚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突然刘世雨想起一件事情,他要采购物资。
勘探队的生活用品没有买。
“呦呦,走,我们回去。”刘世雨拽起陆呦呦,上了越野车。
“勘探队的物资还没有买?”
陆一浩知道自己女儿,和那个年轻小伙子已超越男女友谊关系。
且喜且忧之,喜的是孩子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忧得是,这个小伙子靠得住吗?
工作单位,家庭殷实吗?他是一无所知。
他就一个宝贝独生女,终身的依靠,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
他对着妻子说:“老婆子,做饭,我们要留那个小伙子吃饭,观察他的言行。”
“人家吃不吃饭,还在路上,现在你那么献殷勤,以后呦呦到人家那儿,显得我们低三下四。”
“现在是什么年代,我们要做到有礼有节。”
所以鲁一浩没有舍得杀,刘世雨送的两只大公鸡羽,而是到市场买两只大公鸡。
正好碰上了陆呦呦和刘世雨。
“爸,你怎么在这儿?”
“我买两只大公鸡,下午吃鸡肉垫卷子?”
“爸,家里不是有两只公鸡吗?”
“那两只公鸡羽毛色泽鲜艳亮丽,我舍不得杀。”
陆呦呦啼笑皆非,“爸,世雨送的公鸡就是吃的,舍不得杀,怎么养?”
“走,回家,杀鸡。”陆呦呦牵着刘世雨的手 走出了市场。
刘世雨在厨房墩子上剁碎了鸡,鲁一浩在餐厅观察着准女婿,年轻人手脚麻利,不知人品怎么样?
刘世雨剁碎了鸡,然后回到客厅,鲁一浩然说:“世雨,墙上那幅骆驼沙漠行走图,你怎么知道骆驼行走,缰绳是疏松的。”
刘世雨笑笑说:“叔,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太认真,小时候我们家旁边有油坊,我看见过拉骆驼,骆驼走在一起,缰绳是疏松的。”
鲁一浩愕然,这年轻人观察这么仔细,一定有一种天赋。
“你会画画吗?”
“叔,我不会画画。”
对于一个偷走他宝贝女儿的男人,总有一颗戒备之心。
年轻人是不错,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孩子高中毕业,和我家呦呦有巨大的文化差异。
现在两个孩子还在热恋之中,结了婚就有了差异?平平淡淡的婚姻生活,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就怕两个孩子谈不来。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自各自飞。
哎,鲁一浩叹一口气。
“爸爸,你怎么了。”
“前几天画一幅公鸡图,怎么也画不好,现在有了观察对象了”。陆一浩呵呵一笑。
“爸,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呦呦剥葱,”
呦呦妈妈韩秋月在和面,刘世雨的身世,家庭,一字一句的听女儿说,生怕漏掉一个字。
韩秋月把和好得面团擀成了面皮,抹上了胡麻油:“呦呦葱呢?”
呦呦走过来,把葱丝洒在面皮上,韩秋月一卷一卷把面皮,卷成了卷。
“呦呦,要想让男人恋家,首先要养好男人的胃。”
韩秋月已经把面卷切成了一块,呦呦把面卷子加入沸腾的锅中。
鸡肉垫卷子下了锅,陆呦呦把刘世雨从客厅拉起来,进了呦呦的卧室,
韩秋月跟陆一浩眼睛对视了一下,“老陆,你看到了吗?我们家呦呦和那个男孩关系不一般。”
刘世雨第一次进呦呦的卧室,卧室门上吊着一只毛绒绒的玩具,一只猴子。
这只攀附的猴子好似有了生命,卧室里陈设一张床,一张极普通的写字台。
呦呦从床底下取出了一个木头箱子,抽出了一扎信,这是你写的信。还有金忠,金也给我写了几封信。
“他已经留在哀牢山了。”
呦呦沉默了半晌,
“世雨我是无意的。”
“所有的经历,你走过的的路,或者你身边的人,都会成就你,有时候你想忘却已不能忘却。”
刘世雨和陆呦呦相对无言:“世雨忘掉过去吧。”
“我爱你,一辈子被你的温柔相待。”
鲁呦呦望着刘世雨,闭上了眼睛·····
“呦呦吃饭。”客厅传来声音。
呦呦整理一下秀色的头发,片刻,两个身影从呦呦卧室出来。
人生规律的更替,任何人无法改变。
把女儿交给这个陌生的男人,鲁一浩还有点不放心。
他又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了刘世雨一眼,小伙子也没有什么毛病。
呦呦给爸爸夹了一个鸡腿,然后又给刘世雨夹了一个鸡腿,
“呦呦。还有(阿姨)····。”他捡起了鸡腿放在呦呦碗里。
呦呦啃了一口鸡腿,又把鸡腿放进刘世雨碗里,“你吃。鸡腿很香。”
时间过得飞快,刘世雨一看表,已是下午七点。
“呦呦我走了,叔叔阿姨再见。”刘世雨感到有些别扭。
走出房门,刘世雨常舒一口气。
呦呦勾着刘世雨的手,老两口在窗户上偷偷望着呦呦。
心里有点酸楚,女儿已经长大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生活,有走上社会的一天。”
“孩子以后就和这个人生活了。”
刘世雨是个守时的人,他行驶在路上,望着远方。
金色的晚霞抹在冷龙岭雪山的山脊上,斑驳的霞光点缀在在雪山上。
山顶上晶莹的白雪,在夕阳点缀下,熠熠闪光。
一抹斜阳慢慢从冷龙岭移动忽而殷红淡紫,低洼处浅黛深蓝,突然就暗淡下来,落日的余晖停留在雪山的山脊后面。
山里的天空说黑就黑了,他看到了天上的星星,那是金星。
他打开了车灯,不到三个小时越野车已到工程处。
单位静悄悄的,只有宿舍一间房的灯光闪烁着。
他把车停在管理处柳树下,车上有面粉、清油、调料···
一个人搬东西费劲,因为天刚黑,所以刘世雨悄悄的进了宿舍,他推开了门。
只有工程师李黎平眼睛凹陷,胡子拉碴,查资料,再加上灯光暗,扭头,突然看见一个人,李黎平吓得跳起来。
“你是人,还是鬼。”
“黎平是我,不要怕。”
他才感到犯了错误,在荒山野岭,要及时咳嗽,提前打招呼。
李黎平瘫坐在凳子上,长久才呼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李黎平半天才缓过来。
“吃了吗?”
“给尝尝”。刘世雨拿出呦呦他的馍馍,掰开一半,递给了李黎平。
“你回家了。”
“我没有回家,去了一趟女朋友家。”
刘世雨诡秘的说:“今天到女朋友家去了一趟,碰到她爸爸是个大画家,是一个弱智。”
“墙上的那幅骆驼沙漠行走图,黎平你猜,她爸是怎么画的?”
“骆驼缰绳一个比一个紧,让骆驼怎么走?”
“你怎么知道骆驼行走,缰绳是疏松的?”
“废话,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知道骆驼怎么走?”
“我女朋友在一中教书,馍馍是她送的的。”
“好吃。”李黎平咬了一口馍馍,恩,味道不错。
刘世雨扭头,看见李黎平笔记本上写着印度大陆虽然和亚洲次大陆天各一方……
“冷龙岭隧洞和印度大陆有什么关系?”
“冷龙岭隧洞已经定了,我们只是例行公事?”
“你怎么知道?”
“世雨我是学地质的,你是管后勤,只要我们吃好,你的工作就完成了,我和你不一样,那是我的职责所在。”
“两千万年前,造山运动,印度大陆和亚洲次大陆天各一方,两大板块的碰撞造就出世界屋脊之巅。”
“在二次大陆碰撞作用下,世界屋脊逐渐形成,板块岩层无法延伸弯曲,于是出现了大量的断层,褶皱延伸发展。”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冷龙岭雪山在喜玛朗雅山造山运动的隆起,冷龙岭有大量发的断层,以后的隧洞可能塌方,雪山融水可能渗进隧洞,隧洞有可能发生移位·····”
“那是施工方的工作,我们的工作是勘探隧洞的位置。”刘世玉悻悻的说。
“你是大学生,有文凭,在这里平平安安干几年,就提拔重用了,不要管那么多闲事?”
“冷龙岭隧洞已定了,县城居民自来水已涨价,一元变成了两元,一元是水利工程维修改造基金,其他你就不要想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黎平把资料折叠在一起,在社会发展的旋涡中,没有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个人的理智被集体意识下,如一列超速行驶的火车,就是刹车也不行,可能颠覆火车,只能往前,往前,只有火车脱轨了,回过头来,审视自己,内心会逐渐找回平静,也许就成为心灵的记忆。
李黎平有一种孤独感,上面并没有把真正的工作落实在她的身上,他就是庙里供在桌子上的土塑泥偶,文凭只是泥偶身上一层金粉而已,孤独感缠绕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