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虚谷和季逢秋话语间一直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关、风二人体谅他俩的心情,在谈论如何铲除“飞刀会”时,始终绝口不提憨和尚及李超魁之事。
关动虽然有些混不吝的性格,但还是听从了金引的叮嘱,建议这几日大家尽量莫要落单。
商议片刻,四人决定在啸风子施法请“圆光镜”卜出大致方位后,兵分两路追查。无论哪一路有所发现,都必须齐聚之后再做行动。
啸风子从红塑料桶的最下面,摸出两个压仓底的宝贝,递递给了虚谷和尚一枚。
阔不过三寸,烧饼大小的两个罗盘一黑一白。背面刻着纹路繁复的符箓,通体包浆,光润如玉。
“将其贴身放置,需要时运功念咒,方圆百里之内都会互生感应。再按照罗盘指向就能径直寻到另一个的所在,误差不出三丈……这对“阴阳合气盘”可是本门至宝,传了好几百年。”
摩挲着手中晶莹闪透的白色罗盘,啸风子叹气道:“唉,自从有了手机和导航仪,这玩意儿也不香了。该死的高科技……”
“往好处想想,毕竟让鱼刺给卡了,咱们不用非得去医院夹出来。”关动一本正经地安慰道。
“那倒也是。”啸风子恢复了点自信,继续从桶里掏出几张“慧眼符”送给虚谷,然后将使用“合气盘”的法咒也一并告知于他。
关动忽然问道:“风道长,我昨日听你说,飞刀会的前代会首龙果真外号叫做大厨子,不知是何含义?”
“为啥称他为大厨子?这个确实没有听师父提起过。兴许是指他精于刀功,杀人如割鸡宰鱼般容易吧?”啸风子答道。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诨号。或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呢?”关动沉思道,“有人觉得我杀伐过重,叫我天杀星。不过若真以众生平等而论,哪个厨师不比我杀生更多?我这些天只留意了屠宰场,没准方向不对……风道长,辛苦你再给我们讲讲飞刀会惯用的功法手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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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这啸风子对血气功各支会的种种法门武艺颇为了解。于是其余三人凝神屏气,听他娓娓道来。
只不过提到飞刀会的控刀之术时,啸风子有些茫然。搞不清楚此技究竟属于外功、内功,还是术法。
关动皱眉道:“所谓搓剑成丸,百丈之外取人首级的剑侠飞仙,皆是小说家言、无稽之谈。我虽然也能将内力外放,但想要做到凌空驱物时如臂使指一般灵巧,却怎么也不成。”
季逢秋闻言,转头打开岳真遗下的那辆车子,取出一把尺余长短剑。出鞘后,精芒四射、锐气逼人。挥手间,剑光飞出,在空中左右腾挪。而后绕了个大弯,“夺”地一声,钉在数丈外一棵杯口粗的小树上。
将手一招,短剑又飞回季逢秋手中。关动看得分明,此剑的柄尾拖着一根富有弹性的细索。方才短剑出手时,季逢秋的五指亦如弹琴一般不停律动。
“本门内功心法及不上关兄弟的高明,所以尚需借用绳索筋线来操控兵刃。我推测飞刀会恶贼们的伎俩,应当也是以外功手法为主,再用血气功的内力行气辅助,以达到曲回转折之效。”
季逢秋收剑入鞘,递到关动手中。郑重其事地道:“此剑名为“玄光”,今日我替岳真师弟赠于关兄弟。你的内功外用法极为厉害,运转不能如意,多半是因为其力易聚不易散。如蒙不弃,得了空闲,飞剑出手时的秘诀也一并相授。以贤弟大才,融会贯通后,再想如我等这般凌空驱剑,应该就用不到这恼人的绳子了。”
关动正想推辞,虚谷截住话头:“微薄外物,难以回报你们二位的恩情于万一,关兄弟就不要再客气了。”
“至于风真人所学,实在令我们这些凡夫山僧莫测高深。不过馆中有一卷吾师偶然所获的道家经文。听他老人家讲,里面记载的玄理精妙异常,非高道不能参悟。只是不知为何,却从未见诸于史册,应该是个孤本。待到此间事毕,便取来赠给真人……”提起师父憨和尚,虚谷的心绪又低沉了下去。
啸风子本想说句客套话,但见对方神色哀痛忧愁,只好默然拱手,施礼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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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此时,长风忽起,吹动了天云地雾。上弦月一刀撕裂阴霭,自云隙间挥洒下清冷寒芒。
关动将玄光剑锵然出鞘,在月光下仔细端详——八个光洁的平面舒缓地收拢,在最狭处陡然凝聚成凌厉一点。秋水冬霜般的剑身上,似乎有几点隐隐泪痕,正不知是谁人的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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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小屋子,未开窗,也没有亮灯。
隔绝了外面初起的阵阵夏夜之风,这逼仄斗室显得昏沉闷热,浮动着烟熏火燎的味道。但若细嗅之后,淡淡血腥气又会慢慢缠死你的鼻腔。
有人轻声轻气地打破了寂静:“老二已经走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回答他的,是一阵揪人心肺的咳嗽声。
火光一闪即灭,黑暗中现出一个红点。青烟升起,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在这里开店,有五年了吧?”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问道。
“从挂牌子那天算起,四年十一个月零七天。”
“是该走了啊。可惜,本打算在这儿一直待到那一天到来呢。老了,不想再满处乱跑了……等我走后,你们想搞什么营生就搞什么营生去吧,将来若还有缘份,咱们到那边再见。咳,咳,咳……”
“呵呵,弟子们怕是没有您老人家那么大的福分。”轻声细语者陪着笑脸说道。
“不过,凡事皆要善始善终。”话锋一转,苍老的声音里,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诡秘,“既然客人来都来了,虽说全是大肚汉,也总得让他们吃饱不是?咱爷几个既然在这儿已经藏不住了,趁着过节,招呼完他们再走罢。”
“可是最近人手折损太多,徒儿也有伤在身,只怕是应付不来……”细细的声音迟疑了。
“无妨,知道他们胃口好——尤其是那个姓关的魔星——咱家那桌大席备好后,还没有招待过客人,这次正好把它用上。”
“老大,你明儿一早,把剩下的师弟们全都叫回老店里候着吧。算来这两天客人就该上门了,多几个人干活也好。”
苍老的声音略一停顿,接着说道:“他们若还是不到,我就费点功夫,亲自去请。毕竟进了咱自家店里,凡事都更好料理一些。再拖下去,真要等南京那头也跑来一堆人,这桌菜就没法做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火柴再次擦燃,两张样貌平凡的脸孔,被微微光亮映照成蜡黄色,好似各自戴了一张妖异的面具。
火苗熄灭,青烟升起,黑暗重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