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知何处,空将一剑行。
杀人虽取次,为事爱公平。
戟立嗔髭鬓,星流忿眼睛。
晓来湘市说,拂曙别辽城。
——唐.慕幽《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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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动阔步走到大东写字楼门外。
此刻正值乌云四散,初夏上午明亮的阳光落在他肩头。
马路边的坑洼里还积着泥水,每当车辆经过时,就会溅得周围星星点点。
地表温度正在急速升高。
北方城市的夏日,像个痛快汉子。转眼间便会驱尽潮气,把一切晾晒得干干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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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旁,人潮涌动。
鼎沸的车鸣马喧和无数更细微的动静充斥耳膜,让关动有些心烦。
找了处稍稍安静的角落,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很快,“森林酒吧”老板娘苏采薇柔柔嗲嗲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来。
虽然谈不上交情,但关动并不讨厌这个女人,甚至还有点喜欢听她说话时的腔调。
“这么大早就扰人清梦,关爷想必是远道而归了?不过现在可不是喝酒的时候呢。方便的话,我晚上再给你接风如何?”
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埋怨之情,关动却毫无愧意:“今天的酒已经喝过,好意洒家也心领了。只是我马上又要离开京城,再回来不知要等到何时。现在还有半日余暇,可否辛苦苏老板前来一晤?”
见他如此说法,老板娘也不好推辞。两人约定半小时后在“森林酒吧”碰面,便各自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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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大步走来,行经这条入夜后就会喧嚣无比的街道,关动发现它此刻看起来居然有些清幽。
转过街角,目的地已在眼前。
窗户被爬山虎覆盖大半。紧闭着遮阳板、也未开灯的“森林酒吧”在大白天里显得黯淡昏黄。
没等踏进室内,关动就听见敲击桌面的“嘀嗒”声。
调酒师孙兆堂正在角落里的一张小桌旁,百无聊赖地掷着几粒骰子。
老板娘穿着件蓝绸裙子,坐在吧台那头。好似一朵开在暗处的莲花。
看到关动推门而入,她便欠身招呼他落座。
拒绝了对方要给他斟上一杯麦卡伦威士忌的好意,关动耐心解释道:“本想等到明天一早,事了之后,再来和苏老板见面。只可惜金引兄临时托付了件急事。我这一去,也不知还得多少天才能再回京城。日前西北之行,受了你偌大的人情,又怎能不抓紧时间前来当面致谢?”
老板娘微微一笑,露出几颗光润无暇的牙齿:“关爷实在太客气了,谁不知道您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今日这么匆匆一会,倒显着我小气了。”
关动也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关某性直,心里存不住事情。还是早日还了这钩肠债的好。”说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物,随手朝她抛去。
一直闷着头玩骰子的孙兆堂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指尖扣住几颗骰子,两只眼睛箭一般往这边看来。
说来也怪,关动扔出的这件东西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托住,缓缓地向对方飞去。
老板娘伸出右手,此物陡然下坠,正落在她那毫无修饰、细长洁白的手掌中。却是一枚银色的缠丝手镯。
“真是神乎其技,关爷好功夫!”一直未曾作声的孙兆堂忍不住开口赞叹。
“雕虫小技罢了,跟尊驾的闪电豹子手比起来何足挂齿?”
孙兆堂闻言,苦笑道:“我这点手艺算得了什么?千快不如一慢。就凭关爷这一慢,小弟我是毕生再也练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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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的一声脆响,余音绕梁,打断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商业互吹”。再看老板娘掌中的银色手镯,已经化作了一根细长笔直的银丝。
随手一挥,“嘶嘶”破空声传来,昏暗的室内划过道道细密的银光。
“好一把跳脱剑,如此巧夺天工,想必曾是哪个刺客世家的密藏。可惜我剑法粗疏平常,只怕配它不上。”她惋惜地说道。
“谁说配不上?宝剑赠高人,宝镯赠佳人。你苏采薇既是佳人亦是高人,跟这把剑正好相配。”关动难得拍一回她的马屁,登时把老板娘逗得心情大好。
“这么说起来,我倒是反过来欠关爷一个人情了。下次再有关爷想知道的消息,定要免费奉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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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其个人身世经历,关动自从艺成出师之后,多年间一直偏执狂般地追杀着各路人口贩卖团伙。算下来,死在他手里的人贩子,如今已然车载斗量。
此次他能够追踪到一个手段神秘莫测、组织极为严密的拐卖集团,还多亏了“森林酒吧”老板娘苏采薇提供的关键消息。
当然,这类情报并非无偿,其价格亦是相当不菲——通常情况下,每一条都可能比她柜中珍藏的全部红酒加起来都更要昂贵。
银货两讫。看到卖家对自己给出的报酬十分满意,关动起身告辞。
知道他有重任在肩,老板娘也不再客套。送至门外,轻声叮咛他再返京时一定要让自己做个东道。
关动点头答应,说了声“勿再送”,随即拱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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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东写字楼旁边的停车场,关动找到自己那辆饱经沧桑的破旧吉普。
很久都不曾擦洗,整个车身遍布泥痕,一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模样。
发动汽车,递给门口收费的老头一张五十元钞票。摆摆手拒绝找零后,关动踩下油门,加速驶出车场,汇入了穿行不息的车流之中。
虽已时近中午,毕竟身处“首堵”之地,沿途车水马龙,拥挤不堪。耐着性子,关动走走停停,慢悠悠挨到快要出城时,前方道路逐渐开阔,车速也提升了起来。
今日之行并不算太远,全程只有二三百公里。
见时间尚早,他放缓了心情,开始念诵口诀、活动浑身关节,轮番运转起大小周天。
关动的师门密传和他人不同,乃是两种内外结合又互为表里的奇术。其中一大妙用便是可以随时随处,于举手投足之间修炼丹田真气。
若说起这两样功夫,数百年前曾经一度威震江湖,使人闻风丧胆!可惜因为种种秘辛,其师门日渐式微。到如今,几乎只余下他一人尚在延续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