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铭出去三天,鬼镇的战事已经平息,施副将率兵在顿城驻扎,陈副将则带领精兵强将到晔水增援。
当他回到军营时,陈副将的队伍已到晔水附近,和顿城军队不足二十里。
星铭当即决定,他要联合两队人马,趁机剿灭敌军,永无后患。
若对方胆敢反抗,他将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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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心身上的伤痕渐渐消融,成片的青紫色,只剩下最中间的一团。
可是再见星铭,那夜带给她的惊吓和伤痛并没有消失,反而随着他自信昂扬的神色,更加不安。
“这几天怎么样,没发生什么事吧?”
书心摇头,却不敢直视星铭的眼睛。因此她不曾看见,星铭随手将宝剑递给邓卓,话却是对着杨替的。
当然,杨替用余光扫过,也摇摇头。
“是吗?白霄若怎么说?”
隋不昭还惦记着少夫人病了,立马跳起来道:“我和不醒去叫他。”
然后拉着隋不醒就跑。
这样的发展叫杨替看不明白,他下意识看向邓卓,却只见对方怀抱两柄剑,眼神在少将军和少夫人之间逡巡。
两天之前,少将军抛下小分队,仅仅带他和另一亲信,到晔水边和敌军谈判,一番巧言令色,试探出少夫人的真实身份,或者说,确认了方武先的真正身份。
谈判未胜,却也不输。
再加上陈副将增援,少将军脑子里早就想好了新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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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告将军,白大夫说,少夫人无碍了,他不用再来了。”
隋不昭小心的回报,看着少将军脸色,生怕他生气。
“放肆!本将的夫人,岂容忽视?军营中敢不听军令,来人,打二十大板!”
星铭一声令下,门外站岗的侍卫一下子冲到跟前大声领命。
邓卓抱着双剑当即下跪求情:“将军,白大夫医术高超,留着还有用,出兵在即,不如留着将功补过。”
“说的也是,那便饶他一命。”
说完,星铭便要那行刑的士兵带话警告,并且全营通报。
杨替被眼前的变化砸花了眼,他好像看见邓卓起身后无奈的朝他耸肩,好似在说:看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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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隋不醒早和隋不昭兵分两路,去找他受命在军中的眼线。
“不醒侍卫,我……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真的半点没有隐瞒。”
“那我……谢谢不醒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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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骑将军正大光明展示了他对夫人的恩宠,接着便是私下表演夫妻情深。
“书心,这乱日子马上要到头了。”
“我回来时已传达军令,纠集大军,全部整装待发,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出发。你放心,我会赢的。”
书心已经感受不到他的柔情,即便他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速,听在她的耳中仍是恶魔低语。
“届时你们就留在此地,伤兵众多,也能遮掩一二。我把邓卓、杨替,还有隋不昭和隋不醒都留给你,若有不测,你便一路南下,叫他们带你回晔城。”
“鬼镇已经攻克,南边都是我们的人。”
书心假笑着推开他逐渐靠近的身躯,“祝你旗开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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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星铭动员大军,号角声久久不停。
书心在营帐里盘算自己的处境。
身体强健的全都随军走,留下的全是伤兵残将,星铭的意思,便是叫她关键时刻,利用他们,自己求生。
一个将军,竟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她若照做,就算她活着回到晔城,也绝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不过也是,他为了重振士气,连那么宠爱的夫人都留在原地不管了,这样的将军还有什么不值得信任的呢?
飞骑将军出兵,为的是大仁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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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卓还跟在星铭身后行走,隋不醒隋不昭也不知忙些什么,唯有杨替照常站在帐子外站岗。
忽然,书心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
他压低了声音同杨替说话:“杨侍卫,我们几个临时被安排到先锋营了,生死难料,这是我们全身的家当,还有这个我娘做的保命符,等战事结束,你帮我给家里送个信儿吧。”
先锋营作战,必定九死一生,那人受伤走路不稳,恐怕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这般悲壮的场景,却叫她有些不安,杨替看见这般勇武的士兵,脸上的动容不似作假,若再给他一次机会,恐怕他也要和他们共进退了。
“杨替——”
书心立即喊了一声。
她光听着外面激奋人心的场景都头皮发麻,不敢想杨替的心情。
她要趁着他的情绪还未发酵,把他拉到她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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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何事?”
“将军马上出发,但营地里老弱伤残这么多,他们没法上前线,躺在这里又没人管,你叫上邓卓,看看白大夫的帐篷还剩没剩下草药,若是有,赶紧收拾出来,能救一个是一个。还有隋不昭和隋不醒,他们年纪小,但力气大,人也勤快,有什么活安排给他们做。”
说话间,她扯掉了肩上的披帛:“还有干净细软的布料,也一并收起来,保不准包扎还能用上。”
杨替接过那一段橘色的丝质长条,将男子给他的东西塞进了衣服里。
“知道了,我这就去。”
书心看他走了,立即脱下惯穿的宽袖长袍,换成了窄袖夹袄,便于行动。
此外,他从星铭遗漏的物品中找出一把匕首,塞进了靴筒。
逃难的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别人是靠不住的。
武艺高强的,要锄强扶弱,未必顾得上她。
胆小无能的,碰上坏事准会拉上她。
也有逞能英雄救美的,可关键时刻总会弃了她。
书心某一刻看透了人性,就像她阿娘那样,看谁都是一副不靠谱的蠢相。
不过,她阿娘生性要强,而她,则在一年又一年的锤炼锻造中学会了如何趋利避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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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诡计一向为人不齿,而阳谋则叫人无可奈何。
书心打定主意要收了杨替为她做事,别管真心假意,她都必须行大义,叫他无可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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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
大军尽数出发,几乎所有营帐都拆除了,整片的空地上,除了几个不怎么明显的小鼓包,只余下风声和伤者的呻吟。
此时若被人偷袭,没有一点胜算。
书心安排隋不醒劈柴,隋不昭挑水,她自己则默不作声烧火煮饭。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突然就变得空荡荡、乱糟糟的,哥,你害怕吗?”
隋不醒闲不下来,他干着活,出着汗,没一会就觉得空地上安静得可怕。
书心擦擦汗,笑道:“这就怕了?怪不得还是小孩子。”
她身体还未痊愈,心中狂跳,气息不稳,扶着锅台喘息了一会,才能继续干活。
苦肉计是苦了些、浅白了些,但有用就是好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