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殿里的人都离开,只留下心存芥蒂的父子两人,两人多少还有点尴尬。
李世民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李渊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个大孝子。
玄武门之变后,这还是父子两人第一次独处。
两人一时间相视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无所适从。
往昔的亲密与尊崇仿佛被一层薄纱所隔,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李世民低垂着眼眸,不敢直视父亲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全然没了平日里在朝堂上的果敢与霸气。
而李渊,这位曾经的大唐开国之君,此刻也有些手足无措。
面对自己这个以特殊手段登上帝位的儿子,往昔的威严竟也不知散落到了何处。
父子俩就这般僵立着,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唯有空气中弥漫的尴尬在悄然蔓延。
最后还是父亲李渊先开口打破了尴尬,那语调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干涩。
父亲就是父亲,你再大的成就在父亲面前都是父亲的孩子,也天然的压你一头。
李恪吃了身轻如燕丹,力大如牛丹,在李世民面前都是挨打的份。
李渊出身,尬笑着:
“额...啊...嗯...”
几个简单的语气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挤出牙缝。
李世民心领神会,嘴角扯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跟着陪笑起来。
此刻的他们,哪还有半分在臣子面前君临天下的模样。
李渊轻咳一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开口问道:
“听说,柴绍在朔方打了个大胜仗?”
“嗯。”李世民应了一声,声音低沉。
“伤亡怎么样?”李渊又问。
身为曾经的帝王,他深知战争的残酷。
北边还有突厥虎视眈眈,兵力的损耗于大唐而言意味着什么。
无论李世民也好,还是李渊也好,都没把梁师都当回事。
胜利是被他们当做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毕竟当初那么多强者都被打败了,梁师都算老几。
所以朔方之战值得被拿来谈的,就是我方损伤多少,毕竟大唐走的是精英战力路线。
每一位将士都是千锤百炼而来,折损任何一人,都是莫大的损失。
“伤亡只有一千人,但杀敌一万,俘虏八千。”
李世民如实答道。
李渊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认可之色,这个战损比,确实符合大唐精锐之师的水准。
其实这一千人的伤亡里,五百人都是受伤,五百人战死,毕竟那么好的装备,那么好的训练和将领指挥。
这些将领,可都是在隋末的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真本事。
说完这些,两人再次陷入尴尬和沉默。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仿佛那瞬间的对视,都会烫着彼此。
良久,李世民鼓起勇气,缓步上前,拿起酒壶,为李渊斟满酒,姿态放得极低。
“父皇,在太极宫过的可好?”
这语气,活脱脱像个犯错后试图讨好大人的孩子。
李渊接过酒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在太极宫还能有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闲来无事弹弹琵琶,看看歌舞,倒也惬意。
不用操心朝政,也无需四处奔波,清闲得很呐。”
言语间,那股子怨气若有若无,仿佛一根细针,轻轻刺向李世民。
李世民听出来了,但李世民不说什么,现在皇位都是自己的了,让老爷子说点什么又能怎么样。
“朕今天就是来带父皇出去走走,我们父子很久没一起出去游玩了。”
李渊抬眸,深深地看了李世民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直抵内心深处。
你爹就是你爹,你爹给你面子会装不知道,但不代表你爹什么都不知道。
“是为裴寂而来吧。”
裴寂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堵门陈情,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李渊就算想装作不知,也难掩悠悠众口。
李世民苦笑,他又怎会奢望父亲不知情。
他们父子皆是从权力旋涡中心趟过来的人,没点眼力见儿,没些手段,如何能在隋炀帝的暴政下拉起一支队伍,
没点本事怎么能在攻陷长安后,镇住关中地区那些骄横跋扈的世家大族?
想当初,李渊不过是太原一介地方官,在那些京畿之地的名门望族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虽说李家自称陇西李氏后裔,可传到李渊这一代,族谱都模糊不清,与正统的陇西李氏早已疏远。
而李家,分为陇西李家,赵郡李家,以及唐李。
陇西李家,祖宗能追溯到秦国陇西郡郡守李崇,秦始皇手下的李信,汉朝飞将军李广都是这一支的名将。
赵郡李家,祖宗是李崇的弟弟李玑,李玑的儿子就是李牧,赵国的国相。
李牧开创了赵郡李家一手开创了赵郡李氏的辉煌。
陇西李家在汉朝开始衰败,但是赵郡李家又在南北朝时期兴盛起来,取代了陇西李家成为头等李姓。
所谓唐李,就是指的李渊这一支。
而李渊这一支虽坚称是陇西李氏后人,却得不到本家认可,被族人称作“唐李”。
但是李渊就坚称自己是陇西李家,而赵郡李家这时候已经取代了陇西李家取代主家。
看在李渊有几分作为的份上,接纳了他,
陇西李家再次因为李渊强盛起来,好多姓李的封王都是出自陇西李家。
如今,李世民欲对老臣动手,首当其冲的便是裴寂。
而往后,那些靠着祖上余荫封王的宗室,亦是他整治的对象。
这些人于国无益,不过是李渊为了光大门楣,硬凑上来的“吸血虫”罢了。
所以李世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探探李渊的口风,看他答不答应。
李世民点点头:
“父皇知道,都闹到这样的程度,朕也不好...”
他欲言又止,后面的话,父子俩心照不宣。
李渊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这里面还有些不能说的,两人不管是不是互相清楚,都不会明着说出来。
毕竟裴寂是你的老臣,还是为了让你归位,你说没你的支持,貌似说不过去。
但硬说有老爹你的支持,我也拿不出证据,有证据也不敢怎么样。
李世民说:
“不知父皇怎么看李孝常之事?”
李世民话锋一转,抛出另一个话题,试图打破僵局
“你是指他谋反一事,还是削爵之举?”
李渊不紧不慢地回应,目光平静如水,让人捉摸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