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姐姐上台,是她参加全国作文大赛获得一等奖的作品,我还清楚的记得那篇作文叫《心中的彩虹》,写的是我们去爬山,遇到大雨,一路艰难,一家人不离不弃,最后看到了彩虹的故事。”
“自从通知她要上台演讲,每天晚上她都拉着我做她的观众,听她一遍遍演讲,那天是我们13岁的生日,早晨我妈临时接到工作,没办法参加本来说好一起去参加的活动,我还为此跟她闹脾气。”
“那天,我姐打扮的很漂亮,老师还给她画了红脸蛋,红嘴唇,她扎着高马尾,红色蝴蝶结,站在舞台上,整个人闪闪发光,那一刻我多幸福啊,我很想大声对所有人说,这个漂亮优秀的姑娘是我的姐姐。”
乔靖南身体微微颤抖,声音也微微颤抖。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继续他的讲述。
“演讲到一半的时候,正上方带着火的幕布落了下来,把她整个人罩在里面,火着的很快,那个幕布很大很重,她很小,根本爬不出来,我听到她的惨叫声,求救声,我想要跑过去救她。”
“明明只有十来米的距离,怎么就那么远,我怎么都跑不到舞台跟前,礼堂里火光冲天,不时有着火的建筑材料掉落下来,电路断了,除了火光,礼堂里一片漆黑,到处都是尖叫声,惨叫声。”
乔靖南蜷缩在沙发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眼里尽是惊恐,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好像置身大火之中。
他猛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忽然他开始呛咳,刚才喝进去的水,几乎是喷出来的,接着他开始剧烈咳嗽,掐着自己的脖子,喘不上气,渐渐涨红了脸。
秦颂上前,拍着他的后背,试图缓解他的不适。
“火,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惨叫声,我救不了她,救不了她,我听到她在叫我,叫我救她。”他一边激动地说,一边咳嗽。
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碎了一地,他从沙发跳下来,要捡碎片,秦颂一把抓过他的胳膊:“小南,小南,你冷静点。”
许久,他才缓缓抬头,泪水大颗大颗落下,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又缩回沙发上。
秦颂去厨房拿了扫帚,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又重新给他倒了杯温水。
乔靖南蜷缩在沙发里,怀里抱着抱枕,情绪渐渐平复,他不时还咳嗽几声。
“我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小南,好了,不要回忆了,当年的事情,我可以找别人……”
乔靖南抬头看着他,抓着他的胳膊:“秦颂,我可以的。”
秦颂犹豫,乔靖南抓着他胳膊的力气加重,对他点了点头:“我可以的。”
秦颂还是点了头:“如果你有任何不适,我们立刻停止。”
乔靖南轻轻点了点头,再次陷入了回忆中:“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出口,其中一个被锁了,很多人逃到门口,发现门打不开,另一个门挤满了人,很多人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现场太乱了。”
“我也摔倒了,有几个人从我身上踩了过去,摔倒,压在我身上,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个老师站在我跟前,挡住了后面的人,把我们拉了起来,他们的目标是逃出去,而我只想去找我姐姐,舞台上的惨叫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
“我闻到了焦糊味,呛人的烟味,还有一股肉香,我叫着姐姐的名字,回应声越来越小,就快要到舞台了,忽然一根着火的木头把我压在下面,我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我感到火正在一点点烧着我的头发,我的后背,我的胳膊。”
乔靖南紧紧握着双手,秦颂死死盯着他,他的状况看起来可不怎么好。
他再一次呛咳起来,断断续续说:“我看见他们来回跑着,舞台上没了动静,我想,也许我也要死了。之后我晕了过去。”
“几天后,我在医院里醒来,浑身插满了管子,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我的嗓子灼烧的疼,我的肺很疼,我的身体很疼,可我知道我姐不在了,心疼,盖过了所有。我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地流泪。”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睡觉,闭上眼睛就是大火,惨叫声,医生不得不给我注射镇静剂,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痛的睡不着,只能熬着,数时间,越熬就越痛。”
“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后背、胳膊,三级烧伤,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情况好些后,我们去了京城做了植皮手术,从那时候起,腿上的皮肤长出一些,就切下来修补后背的伤处。”
“面临过感染的痛苦,险些要了命,因为受伤面积太大,不得不分很多次完成,当年的技术还不够成熟,只是一点点尝试,从那时起,我必须趴着睡。”
“我讨厌夏天,出一点汗,浑身痛痒的难受,我不敢穿短袖,不敢让别人看到我的身体。”
“我讨厌吃药,但不得不大把大把吃药,好在我的嗓子没事,伤了肺,小小的感冒就可能引起肺炎,可能会要了我的命。”
“那些年我基本一半的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有时候想,当时还不如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就没有之后的痛苦了。”
“大学时,我从没有去过澡堂,他们以为我害羞,还说我矫情,我从不敢在别人面前换衣服。”
说着乔靖南解开扣子,露出了后背,这是经历过多次手术的成果,深深浅浅的伤痕,还有些依旧难看的伤痕。
他们认识多年,秦颂的确没有见过他穿短袖,夏天再热,他也永远穿着长袖。
“医生有说过,还需要多少次手术?”
乔靖南垂下眼眸:“快了吧,总归是做一次少一次了。”
乔靖南重新穿好衣服,又喝了一口水,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当年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幸存者,后来我听说,幸存者里,我的伤最重,我离舞台最近,离火势最近,其他的是我成年后才打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