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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测室内。

当顾晨完成对王金山十指污垢的提取作业后,何文军走上前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现在还不好说。”顾晨将小号透明取证袋封好后,在标签纸上注明编号,这才又道:“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测,因为这些污垢都成粉末状,至少我还需要检测之后才能知道。”

看着顾晨一脸怀疑的模样,一旁的刘志强问:“指甲缝隙的污垢,会不会是王金山抓痒时在留下来的?”

“或许吧。”顾晨说的很简单,却是长叹一声。

这引起了何文军的注意。

何文军问顾晨道:“你在感慨什么?是因为死者跟你认识?”

顾晨摇头:“并不是。”

“那你又是为什么?”何文军闻言,感觉顾晨话里有话。

顾晨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证袋放在平行检测台上,这才转过身,对着何文军道:

“你之前推测死者王金山是死于醉酒后的游泳,我觉得未必,因为按照死亡时间来推算,何文军死于昨晚凌晨左右。”

“但是你要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到王金山的时候,是晚饭时间。”

“那时候他虽然醉酒,但是我们给他喝过牛奶之后,他的状态开始逐渐好转。”

环视一周,顾晨又道:“离开时,他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清醒。”

“可就是这样一种状态下,他怎么可能在凌晨左右醉酒淹死在游泳池呢?”

“除非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在家中再次饮酒,所以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在他家发现王金山饮酒的痕迹?”

“这……”

被顾晨忽然一问,何文军顿时愣了愣神,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发现,只是因为查到王金山昨晚曾经饮酒,所以我们也只是做大概推测。”

“那就是不确定。”顾晨肯定的道。

一旁的刘志强皱皱眉,扭头问顾晨:“顾警官,你是怎么知道,死者王金山的死亡时间是昨晚凌晨左右?这张老师都还没下结论呢,你怎么就能断定是昨晚凌晨?”

“不用断定了。”还不等刘志强把话说完,教官张辉站直了身体,也是深呼一口气道:“顾晨说的没错,死亡时间的确是昨晚凌晨左右。”

“真……真的?”刘志强有些不可置信,扭头看向顾晨,也是不明所以道:“可是……顾晨才刚进来没多久,他只是对尸体进行简单的观察,他怎么就能这么快断定时间?”

看了眼张辉,刘志强又道:“就连您张老师都还没完成全面检测呢,这……这怎么他……”

“我也不知道,但他说的没错。”张辉摇头笑笑,扭头看着顾晨问:“顾晨,你是怎么知道死者死亡时间的?这我才刚刚检测完具体特征。”

“而你只是刮取了死者王金山手指甲中的污垢而已,你就能断定死亡时间?”

“当然不能。”顾晨直接摇头,解释着说道:“其实要鉴定死者死因,我也是根据之前的经验来判断的。”

“经验?”何文军有些诧异,毕竟尸检工作,向来都是由法医团队来完成。

顾晨并非法医,却在这里大谈经验?

何文军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而顾晨则是用手指按压尸体来向众人展示:“其实要判断死亡时间,一般是可以通过三个方向来确定,首先就是看尸体的僵硬程度。”

“没错。”教官张辉同意顾晨的意见,也是微微点头:“这是我们法医通常用来检测尸体的一种方式。”

看了眼顾晨,张辉又问:“那你的判断标准是怎样?”

“很简单。”顾晨单指戳了戳尸体,道:“一般情况下,尸体在死后30分钟到2小时之间就会硬化,9小时候到12小时会完全僵化,30个小时候软化,然而到了70个小时后,又会恢复原样。”

见张辉微微点头,顾晨又道:“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在土中或者水中,又或者在低温干燥的情况下,则是会出现延缓,高温潮湿的条件下会加快。”

“我也是根据这些基础,再结合之前的一些经验做出的判断。”

“嗯。”张辉对顾晨的回答很满意。

之前自己也在利用这些数据来对尸体进行对比,推理出王金山死亡时间可能在凌晨左右。

但是顾晨也能以极快的速度判断出来,这让张辉对顾晨另眼相看。

同样对顾晨另眼相看的还有何文军和张志强。

两人和顾晨是同行,但是对于尸检方面,大多都依赖于法医团队。

但是被面前这名年轻同行所超越,大家心里多少有些小尴尬。

刘志强不由调侃道:“说的还挺有道理,那除了这个,你还能利用哪些依据来判断死亡时间?”

“太多了。”顾晨扳起手指给众人解释道:“还有根据尸体温度来判断。”

“一般来说,人死后10小时之内,尸体温度每小时下降1度,人死后10小时以上,尸体温度每小时下降0.5度。”

听闻顾晨的说辞,何文军和刘志强齐齐看向张辉。

张辉也是默默点头,同意顾晨的说辞,心里还在根据顾晨所提供的数据,对尸体进行推算。

“所以……你刚才拿工具,除了提取对尸体指甲缝隙的污垢外,还进行过温度检测?”

“没错。”顾晨微微点头,承认道:“刚才的确对尸体进行过温度检测,不然就不好判断尸体情况。”

“那还有一个方向呢?”张辉此刻才意识到,顾晨似乎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似乎这家伙对法医工作业务相当熟悉。

顾晨直接脱口而出:“还有就是根据人死后,在尸体底下部位皮肤出现的紫红色斑块,也就是尸斑来判断。”

“因为尸斑通常在死亡后2小时至4小时出现,经过12小时至14小时发展到最高度,24时至36小时固定下来不再转移。”

“但是一般尸体现象的发生,发展,受到内外因素影响较大,所以应综合全部条件进行客观分析。”

“说的太好了。”张辉撇嘴一笑,也是不由分说道:“顾晨,没想到你只是简单的通过这些条件,就能综合判断死者死亡时间,这非常难得,可见你平时没少下功夫。”

“那是当然的。”见教官张辉都开始挂赞顾晨,卢薇薇喜出望外道:“张教官,早就说我顾师弟对这方面的业务比较了解,你还不信。”

“不不。”张辉打断卢薇薇道:“不是我不信,只是顾晨太年轻了,按理来说,对尸检业务肯定是不太熟悉。”

“至少在我看来,年轻的法医在检测方面,都多多少少有些毛病。”

“或许也有一些同龄人,可以做到和顾晨一样,准确判断出死者死亡原因,但是能像顾晨这么快速的做出初步判断,却准确的人来说,已经非常少见了,至少我还没遇见过。”

“是挺厉害哈。”刘志强不得不佩服,就连张辉都对顾晨赞不绝口,可见顾晨的业务扎实程度,的确不一般。

这样的多面少,在警队中可不多见。

何文军也是笑笑说道:“顾晨,原来你对这些法医工作这么熟悉啊?难怪你要抢着来张老师这里帮忙,刚才还真是小看你了。”

“其实我并不是想抢着来这帮忙。”还不等何文军把话说完,顾晨直接插嘴道:“主要是因为死者跟我接触过,我对他的一些情况还算了解。”

“来这里,或许能给你们提供些办案思路,所以……这才是我来检测室的目的。”

闻言顾晨的说辞,何文军和刘志强面面相觑,两人不由竖起大拇指。

“看来你是来对了,欢迎加入办案团队,希望你能在检测室给我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先前何文军还有疑惑,疑惑顾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不过现在的何文军,已经再没有对顾晨有啥意见的。

顾晨也是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这时,张辉带着顾晨提取的指甲污垢,准备在检测平台进检验。

王警官多嘴了一句:“如果王金山淹死在自家泳池里,那这些污垢除非是他身上的,否则就有些问题了。”

“不是有问题,而是大有问题。”顾晨直接替王警官指正道:“这些污垢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些泥土砂石和植物的碎屑。”

“你的意思是……”

闻言顾晨的说辞,何文军眉头微微皱起。

“没错。”顾晨也毫不避讳,直截了当道:“人在溺水时,会想尽一切办法抓住身边任何东西设法求生。”

“所以溺水的人,手中经常紧抓着泥土、小石头和植物等等,在指甲内也常常能找得到,这些东西也是能用来判定明确位置的。”

“若是有具尸体在游泳池中被人发现,那么如果法医验尸时,却在死者肺中或指甲内找到游泳池里没有的碎屑,那就有可能死者是在别处溺毙,后来才被弃置在泳池中,假装是一起意外溺水事件。”

“顾师弟的意思是……死者王金山家中的泳池,可能并不是第一现场?”

“对,就是这个意思。”顾晨微微点头,也是淡淡说道:“倘若能比对出碎屑中所含物质,比如花粉、羽毛种子等的特定产地,或许就能说明死者是在该处溺毙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何文军是同意顾晨意见的。

但是作为同行,何文军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顺便教育一下身边的刘志强:

“其实在进行尸体解剖时,能不能辨别溺毙者是在哪里淹死的?比方说,是在浴缸还是在河里?”

“如果可以,能够明确到什么程度,就需要死者进行细致检查,顾晨刚才刮取死者王金山手指缝隙里的污垢就是一种很好的方法。”

“对。”顾晨微微点头,也是将污染的手套摘除,丢进身边的垃圾桶内,这才又道:

“人淹死时,会把水和水中所含物质吸入口、鼻、喉咙和肺部。”

“而这类物质就包括叶片、昆虫、种子、花粉和其他残屑。”

“若是于河川或其他天然水域溺毙,那么在死者肺部找到的动植物材料,就有可能特见于某处地区。”

“就好比在肺中找到松树花粉或松针段落,代表被害人是在水边有松树生长的地方溺毙的。”

“就是换成其他乔木等植物,也都是成立的。”

顿了顿,顾晨又道:“而昆虫也同样有特定分布地区,所以在肺中找到昆虫,也可以暗示某特定场所。”

“所有的检测都是万变不离其宗,按照这个标准来就对了。”

“可是……”听到这,刘志强有些犹豫,问顾晨:“可是水池中的水,通常是相当干净的,这么一来岂不是找不到其他线索?”

“也是可以的。”顾晨无缝对接,直接道:“游泳池的水通常是相当干净,不过多半含氯,但是这个可以验得出来的。”

“而天然水域完全不含氯,早在上个世纪60年代,人类也很有可能进行过这项检验,只是并不普遍罢了。”

看着刘志强若有所思的样子,顾晨又道:“所以至于浴缸的水应该很干净,也不含氯,但可能含有一些肥皂或油脂,这些也是可以验出来。”

“所以吸入的水中所含物质,往往可以用来协助判定溺水位置。”

“我明白了,难怪张老师让我们提取泳池水样,原来就是这个道理。”

“哈哈。”听着顾晨给这两人讲解,坐在检测平台上的张辉不由笑笑,也是提醒着说道:

“你们可能差点把我给忘了,忘记我是做哪方面专长的。”

“哪能呢?”何文军瞥瞥张辉,也是主动示好道:“您是硅藻检测的专家啊,不请你配合哪行呢?”

检测台上的张辉笑笑,也是调侃着说道:“这你不靠我还真不行。”

“要说自德意志科学家Revenstorf于1904年用显微镜从肺溺液中检出硅藻以来,国内外法医工作者对硅藻检验方法就进行过深入研究。”

“但其实你们不知道,我国在上个世纪30年代就开始进行硅藻检验研究了。”

“时间到上世纪60年代,我国中南部六省区,曾对如何提高硅藻的检出率进行过联合研究,我父亲就是其中研究硅藻检测团队中的一员。”

“原来是这样?”卢薇薇也是一脸惊喜,不由吐槽道:“原来张教官是法医世家?都是吃这碗饭的。”

“哈哈,还好吧,主要是受父亲影响。”张辉对此并不在意,就像在众人面前卖弄一下学识。

可不说不要紧,顾晨有些忍不住了,直接接话道:“没错,我也看过相关文件,只是没想到这早年的硅藻检测团队中,竟然有张教官的父亲。”

“那还是很遥远的年代,现在不提也罢。”教官张辉在检测完一份样本后,随后又将另一份样本拿出。

顾晨则是淡淡说道:“我记得在1998年,加拿大法医病理学家,米歇尔·柏兰根在其所着的《法医硅藻学与溺死》一书中,首次对硅藻检验的科学性和法医学原理进行了全面论述。”

“那本书我几个月前也看过,书中作者提出了法医硅藻学的概念,其内容就包括硅藻检验诊断溺死的原理、有效性、实用性以及硅藻检验方法、程序等。”

“因为硅藻逐渐被认为是溺死诊断最可靠的标志物,硅藻检验,也是被普遍认为是一种较为可靠的溺死诊断手段,尤其对于水中腐败尸体的死因诊断,被视为最有效的方法,堪称‘金标准’。”

“这与之前落后的检测方法,粗糙的实验相比,已经算是进步很大了。”

顿了顿,看着刘志强跟何文军,顾晨又道:“而当人发生溺水时,溺液中的硅藻会突破肺泡,从而进入到人体的血液中进行循环,并随着溺水死亡者的血流分布到其大脑和各个内脏器官当中。”

“因而,现今的硅藻检验技术,主要是通过鉴定死者的体内是否存在硅藻。”

“如果死者尸体内脏器官中的硅藻检验技术的分析鉴定结果为阳性,且硅藻的种类和实地的水样保持一致的话,则可确定为该死者为溺水死亡。”

“而现在王金山的身体就需要对此进行验证。”

“可是硅藻种类繁多,且形态各异,每一处水源的硅藻组成都不尽相同。”教官张辉侧头瞥了眼顾晨,也是现场考验。

顾晨却是脱口而出,无缝对接道:“没错,硅藻的种类是多,但硅藻是一种广泛分布于水中的单细胞生物,细胞壁有大量二氧化硅的物质组成,异常稳定坚硬。”

“因此,只要通过检测水中尸体各主要脏器内,硅藻的定性定量分析,不仅可以对死亡原因有更直接的判断,也可以指向可能的溺死地点。”

“砰!”

顾晨话音刚落,教官张辉的胳膊就碰到了存放器具的托盘,一时间弄得砰砰作响。

“张教官,您没事吧?”顾晨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张辉摆摆手:“没事,只是发现了一些异常,所以不小心碰了一下托盘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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