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扯唇一笑,伸出枯树枝一样的手,抓住大爷的手,轻轻往大爷面前推了推。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愣是没挤出一个字。
长久的不说话,导致她张嘴都发不出声音来。
大爷眼含泪花的笑了笑,继续把剩下的小半个菜包子堵到老伴嘴边,哑着嗓子说道,
“我吃过了,这个是你的,快吃吧....”
这么软和的包子吃着一点都不噎人。
听着大爷的话,大娘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看样子,老伴也跟她一样迷糊了。
大娘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大爷,嘴巴机械的一张一合,一口一口的吃着包子。
包子确实很香,她却越吃越心酸,因为这都是回光返照产生的幻觉啊。
世上哪有这么白这么软和的包子呢。
看着老伴一口一口的吃完一整个包子后的,大爷欣慰的笑了起来。
他伸手擦了擦老伴的嘴角,把她嘴唇上残留的一点碎包子都扒拉到了她嘴里。
“我去给你烧点水喝。”
大爷颤颤巍巍的放下老伴,顺手掖了掖被角。
“吱哑”一声,大爷一起身,床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茅草屋里连一样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泥墩子搭了两个台子上面放了三块木板,简单的拼成了床。
得亏他和老伴比较瘦弱,床板子还能支撑住。
这要是胖一点,床板子早断了。
大爷叹息一声,转身颤抖着朝着门口走去。
“爹!!”
大爷还没走到门口,院子里就传来老大沙哑的喊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拴好的房门一下就被老大从外面推开了。
门板摇晃了几下,不堪重力的倒在了地上。
“爹!”
老大骷髅头似的身体冲进屋内,鼻子使劲嗅了嗅,
“小宝说的居然是真的!!”
老大瞪大眼睛看向大爷,“真有贵人给了爹包子?”
大爷紧张的抿了抿嘴,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到了。
“爹,包子你都吃了?”老大着急的问道。
大爷叹息一声,回头看了眼床板上枯瘦的老伴,
“你娘撑不住了,再不吃就不行了。”
“爹!!!”老大嘶吼一声,“那你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一个包子拿去换粗粮,好歹能让全家人撑几天。”
“你全都给娘吃了,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他一听小宝说爹得了贵人的包子,就马上赶了过来。
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小宝那孩子饿的只能在地上爬,这不就耽误了他赶过来的时间。
他的亲爹啊,真是....哎....
看着床上就剩下一把骨头的亲娘,他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他是家里老大,小时候爹娘对他最好,他也不忍心看着娘被饿死。
可家里快要被饿死的,又何止娘一个人。
前天村尾的铁蛋偷偷来找他,说什么易子而食。
让他拿小宝跟他家的小闺女换,这样能让全家活下去.....
这他如何能下得了手,村里的水井好歹还能打上来一点水,每日喝着水也能勉强撑住。
说不定....朝廷的赈灾粮就下来了呢。
让他去吃人,他是万万不敢的。
可是他也不知道还能撑多少天....
或许他哪天就撑不住了,哎.....
大爷瞅着儿子那瘦黑的脸,蠕动了两下干裂的嘴唇,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他抬了抬手,犹豫片刻后,还是把怀里的包子掏了出来。
“爹!!?”老大看着亲爹手里那雪白的包子,眼睛都瞪直了。
“你.....你没给娘吃吗?”
他转头看向毫无起伏的床板,心里一咯噔,
“娘....娘难道....”
“你娘睡了....”大爷看了眼床板,叹息着把手里的包子塞到了儿子手里,
“不要拿去换粗粮了,村里哪里还有粮食。”
“放水里煮煮,全家人吃一顿。”
“可....”老大看着手里的雪白的包子,咽了咽口水,
“就这么一个也不够....二弟三弟家里也都饿的快不行了.....”
“要不我去梦兰城找找看,或许能换到不少粗粮。”
说起梦兰城,大爷想起了沈庸的话,
“不,不用换。”
“你们兄弟三人把这包子煮吃了,有力气后你们三人就去梦兰城报名当兵。”
“....啊!?”老大一脸懵逼的看着亲爹,“没听说梦兰城招兵啊。”
“再说,我们这样的人,人家也不会要啊。”
一个个饿的跟骷髅头一样,刀都拿不起,就更不要说去打仗了。
人家是招兵不是养闲人。
而且就算他们兄弟三人当了兵,那家里人咋办?
当兵有的吃,家里人难道全都放村里饿死?
大爷蹙了蹙眉,抬起耷拉的眼皮看向大儿子,
“贵人告诉我,说梦兰城在招兵,只要当了兵,立刻就发放当月俸禄,足够全家人吃一个月的。”
那丰厚的俸禄,他是不敢说的,说出来没人信啊。
反正等儿子去报名了,领回来粮食,村里人自然都会跟着去的。
“怎么可能?”老大一脸怀疑的看着亲爹,
“爹你是不是糊涂了,咱们村里去当兵的那些人,有几个拿俸禄回来的。”
“家里老人都饿死了,也没见到一口粮食啊。”
丰收年那些士兵每年还会有些银钱送回来,今年灾荒年,别说银钱了,就是一口粗粮也没看到送回来啊。
他听说那些当兵的在军营里日子也不好过,每日也就一个粗粮馒头果腹,多余的是半点没有。
想吃好点,那都是要到一定等级才有的。
怎么着也得是个小队长才能搞点存粮回家接济一下。
“那是以前。”大爷心中虽然有所怀疑,但是面上还是十分坚定的说道,
“贵人说宁知府已经被摘了乌纱帽。”
“什么!?”老大震惊的瞪大眼睛,吓得回头看了眼院子里,压低声音对着亲爹说道,
“爹,这掉脑袋的事情可不能瞎说啊。”
“宁知府.....那上头可是有人的,怎么可能被那啥了呀。”
他做梦都希望宁知府被人砍头了。
可惜这么多年,宁知府依然稳坐知府大人的位置,且还年年变本加厉的剥削百姓,上面根本就不管不问。
前几年有人去京城告御状,还没踏入京城呢,人就突然暴毙了。
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这事情谁干的,大家心里都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