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被我这副恍惚的样子吓了一跳,恨不得扛着我下山。
“先下山吧,下去再说。”
我紧紧攥着那块五色玉,一直在试图理清这件事的脉络,眼下的事实让我心里那点儿愤恨几乎都成了郁闷。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可算是找着人了,小伙子以后再不要乱跑了。”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艾拜,他正从另一边的山上走下来,封山的时候他跑上来干嘛,和我们一样吃饱了撑的?
张海一看他就跟我说:“就是这个老爷子,要不是他我还真不好找。”
听他这么一说我赶紧弯腰道谢,张海还邀请他一块儿走。
而我抬头的时候则注意到这艾拜老爷子手里还提了个布袋子,看样子像几块石头。
艾拜看到我的眼神冲我笑了一下,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青白,我呼吸一滞,越看他越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而他也瞄了眼我的腿,不清不楚地说了句:“小伙子不是一般人啊,少见。”
艾拜乐呵呵地和我们打着招呼,张海应该是没听出来他的话里有话,还以为人家夸我呢。
“可不咋的,换了别人在里头饿不死也得疯啊!”
我暗自打量着艾拜,这人如果真是玉傀怎么能这么乐呵,夏吾没有阿利亚的时候他都要碎了,这会儿我也是昆仑山里走了一遭的人,这种场面见一见,我是一点儿笑不出来。
我突然想起来老四爷说艾拜领人找玉脉那是十个里头八个都不准,跟抓娃娃似得随机准一个,觉得憋得差不多了再来个大的,当时还不觉得,现在越想这手段越觉得他是故意的。
而且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我有了一个猜测。
“是您跟他们用吃的换石头?”
艾拜领会了我的意思,哈哈笑了几声:“对对,是我厚着脸皮干的这种事儿,欺负他们不懂事呢。”
我也没说什么,毕竟那些石鼠情况特殊,也说不上欺负不欺负,就是给他们人民币那地洞里也没处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玉化了一部分,我对他的感觉很玄妙,为了验证我的看法,我试探着问道:“你为什么不离开这儿?”
我指着身后与我们遥遥相望的雪山:“你不恨它吗?”
张海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他不像光头那么傻,还会看眼色,听我们这话说得隐晦,自己就去一边儿溜达了。
艾拜听了我的问题也没什么反应,反而叹了口气拍拍旁边的山石。
“你说说,为啥要恨它呢?”
他这问题反而把我问的一愣:“不是,那还能为啥呢?多过分呐,大家伙本来过得好好的,哐哐一顿骗,骗的裤衩子都不剩了。”
说到这儿我“邦邦”跺了两下我僵硬的左脚,“然后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过分吗?”
艾拜又点燃了他的旱烟,皱着眉看着我:“那你咋知道你本来能过的好好的呢?”
我被他这一句话给顶哑巴了,我感觉这老头在抬杠。
他嘬了口他的老烟杆:“我原本过得可不好,宁愿钻到地底下,也不想活了。”
“唉。”
他叹了口气。
“在你看呢它是把你剩下的好日子都毁了,但是在我这看,它是给人一线生机,也少吃点儿苦头。”
他所说的东西是我从未想过的一个角度,我听着就觉得不可思议。
“一线生机?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将死、必死,没有真正走到那一天,谁知道呢?”
面对我的质疑艾拜表现得像个老无赖:“那你也不知道自己不是啊。”
他敲敲自己的烟杆:“反正我回来以后,就只剩自己一个人,逍遥快乐得很,每天想干嘛就干嘛,神山也不会逼我干啥。”
“你觉得它残忍,我觉得它慈悲,不过你们年轻人嘛,正常得很。”
不等我回答,他回头仰望着雪山:“我们生来就对山水河湖充满崇敬,它们孕育我们的生命,给我们生存的食物,神秘、强大、包容,你觉得它们会计较我们这种米粒子大小的人物吗?”
他说得很认真,那张苍老的面孔透着庄重,但可惜我好像上辈子是个哪吒。
“谁说我们是小人物呢?万一大家伙势均力敌呢,所以它们不得不花点儿手段和心思在咱们身上。”
艾拜把烟斗背在身后:“可是你我说了都不算,没人知道真相,只能看个人。”
显然,我跟艾拜谁也说服不了谁,他仰视着他的雪山,觉得它是造物主般的神圣存在,而我却平视着它们,觉得大家都是为了自身生存问题而斗争的一环。
艾拜洋洋洒洒的吐了口烟圈:“不管我怎么想,你怎么想,还是希望你这个小子加把劲,好好活吧。”
我点点头:“谢谢,我一定。”
快走到山脚的时候我老远就看见两只野牛一样的东西冲了过来,边冲还边叫唤。
“乌眼儿,可算是找着你了,我差点儿就殉情了撒!”
“乌眼儿哥,你跑哪点儿去咯嘛?好久都不回来哟。”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三只,还有一只太白了,没看出来。
张海看他们横冲直撞就过来了,赶紧拦了一下:“冷静一下嗷大伙儿,你们这一下子能给他创死。”
光头看着张海:“海哥咋你出门的时候还忘穿裤子了嘛?”
我生怕张海动手打他,赶紧插过去:“瞎了吧你,我裤子坏了,海哥把裤子给我了,走走走,赶紧找个暖和地方。”
他们看我还拄着拐杖,非觉得我是把腿摔断了,陈志纠结了一下,然后把陈小花拽了过来:“乌眼儿哥,你骑小花噻,我不得冒火哟。”
我抬手让他滚:“上一边子去吧,它还赶不上我腿高呢,骑上去都拖地。”
这会儿光头又凑了过来:“那要不你骑我撒,来来来,骑我。”
我被他们气的够呛,拿起棍子一人来了一下,“走不走?不走给你俩打死埋雪地里!”
他俩挨了揍算是老实了,就是非要一左一右架着我往下走,他们把车停在了阿力木家门口,我看这院子里似乎收拾过,随口问道:“他们家这是回来了?”
陈志正撅着屁股在车里帮我找衣服,闷闷地说:“回来过一回,阿力木还在说有个怪头怪脑的事儿,屋头冒出来一堆石头,还有赵叔以前那个老收音机嘞,这下房子遭烧了,赵叔也同意跟他们到县里去住了,以后怕是不咋个回来了哟。”
一堆石头,老收音机,赵叔还同意走了,我大概明白了,那只带着裂纹的玉傀应该就是赵叔的爸爸,难怪他总跟阿力木说他们家有祖宗保佑,按理说他们河南的老祖宗通常不会跑这么远,结果人家就是当地升天的,而且是下了血本保佑啊。
现在想想阿力木爷爷那一身裂纹我都牙酸,那得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