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佟叔这么说就觉得不好,果然下一秒他把我们拉到屋里,指着地上沙发上各种各样的吃的用的,“来,这些你们到时候分一分。”
跟他这半房子的东西比起来,我突然觉的陈志消费的那几个烤包子也不算什么了。
“走小远子,扛几包跟我去楼上送送。”
容远似乎已经对这种事儿习以为常了,表情那叫一个无奈,弯腰提上两袋子就出去了。
老四爷这会儿已经找小凳子坐下了,我忍不住问道:“他们这是干嘛?”
老四爷伸手上下比划了一下,“这栋老楼很多年了,老佟一直租着,这楼里绝大部分的人呐,都是在差点儿饿死的时候住进来的,他就这个毛病,爱管闲事儿。”
我由衷地感叹道:“我去,这么有钱?”
老四爷锤着腿:“他自己没处花,家里也没人花他的,又不是什么好房子,他自己闲不住。”
不过这楼确实是挺老了,楼道里只有一个脑袋大的窗户,为了防风还顶了塑料膜,灯不亮的时候连光都照不进来。
楼上佟叔又开始吆喝了:“拿着!我让你拿着!”
我小心地问了一句:“四爷爷,他们真的是自愿住进来的吗?”
“没有人比他们更自愿了,大家都是将心比心,不愿意让老佟多花钱,而且就算知道拒绝不了,也得来回推两下,老佟喜欢。”
玩儿这么变态,老佟叔这一趟楼扫下来跟打仗似得,每天来一次那确实不用闲着。
我看了眼房子里的摆设,干干净净的没啥东西,跟没住人似得。
“这不会是佟叔的临时仓库吧?”
老四爷拍了下我的腿:“你这个孩子,别老瞎说话,这就是他常住的房子,不过这个老小子宁愿在楼下坐着也不愿意自己在家待着,都是我让容远隔三差五过来给他置办点儿东西。”
他要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为啥当初在萨吉满神山的时候佟叔神神叨叨地嚷嚷着人类被神背弃了,一家老小一把火都带走了,一般人确实是走不出来,这个岁数的人,三句离不了一个天命。
“那我们仨也不能干站着呀,要不帮他收拾收拾行李?”
陈志也不愿意闲着,举手毛遂自荐:“我会搞卫生噻,到位得很嘛。”
可老四爷还是摇头:“哪有什么行李,看看地上这些,一会儿分吧分吧全都没了。”
果然没一会儿佟叔就下来了,指着我们仨说:“走,一块儿上去。”
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老头儿站在原地眼睛一瞪,眉心皱出一个川字来:“走啊!”
“啊走走走……”
我被吆喝得一激灵,三个人提着袋子像蚂蚁一样跟在容远后头。
这回我们爬到了五楼,这楼道那叫一个老旧,楼梯的棱角都要磨圆了。
一梯三户,佟叔从最左边敲起,“砰砰砰”三声过后大门轻轻了开了个小缝,房间里很暗,一个带着帽子和口罩的人从里头探出半张脸来。
“佟叔这回这么早就回来了,玩得怎么样?”是一个女生,声音很嘶哑,听不出年龄。
佟叔一背手一挺肚子:“玩儿什么玩儿,我是出去工作,胡说八道。”
说着他从我手里拿过两个大包来递过去:“来,拿走,啥都有。”
这个女生倒是没像别人那样一阵拉扯,而是一边道谢一边小心伸出一只手来快速接了过去。
那只手非比寻常,没有普通皮肤的褶皱,像是烧伤后痊愈的伤痕,其中有两只手指已经粘连在了一起。
佟叔多余的话没说,直接给她把门推上了,至于中间那户,他指了指门把手:“给他挂门上,这小子肯定要打工到半夜才回来。”
我刚把袋子挂上去,最右边那户还没等佟老爷子敲门呢就打开了门,一个头发稀疏的小女孩探出头来:“佟爷爷,我等半天了。”
她的眼睛有点儿肿,笑起来像只小金鱼,小姑娘的个头也就到我腰的位置,最多十三四岁,但她的头发剃成了寸头,稀稀拉拉的不说,发根还东倒西歪的。
“还是我们小丫头最懂事儿,来,爷爷给从内地带回来的,什么都有,跟你妈妈拿回去用。
我下意识往屋里一看,这才看见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女人刚刚扶着墙步履蹒跚地走到卧室门口,她的脸色青黄青黄的,笑着冲我们点点头。
我们几个赶紧收起混不吝的德性回了个礼,但我觉得效果不太好,昏暗老旧的楼道里一个大光头藏在我后头露出半个脑袋,旁边还跟着个刷白刷白的男人,我们几个咧嘴一笑,给开门的小姑娘吓一激灵。
佟叔可能也觉得我们现在的形象不太合理,于是派出最漂亮的小伙子容远上前配送物资,小姑娘甜甜一笑接过两个大袋子。
“楼上的你们直接放上去吧,这会儿肯定都没有人。”
佟叔把我们三个打发到了楼上,自己跟小姑娘说着话:“好好治病,肯定能好,爷爷说的你还不信吗?”
小姑娘似乎很相信老爷子的话,光听声音就知道她高兴得很,我们几个放完东西就趴在楼梯栏杆上,直到听到关门声才跑下去。
这是一栋充满了病气却又隐藏着生机的楼,我们在这里有点格格不入。
回到房子里以后佟老爷子回过头来好好打量了一下我们几个。
“精气神儿都不错,好小子。”
光头一听有人夸他就舔着脸咧开一张大嘴,就冲佟老爷子这个话我就觉得他不是啥实诚老头。
“走,出去我带你们吃饭,小远子,把你爷爷架上。”
老四爷鼻子一皱:“你就不能歇一会儿。”
佟叔瞪着眼睛:“我不歇,七十八十了不赶紧动一动我歇什么。”
于是屁股还没坐热的老四爷又被扯走了,佟叔背着手走路都带风,老四爷拖着一条残腿越看越像被虐待的可怜老头。
老四爷没让容远扶他,容远就落在后面跟我们走在一起,我好奇地八卦了一下:“佟叔就这么磋磨他,老爷子咋还跟他玩儿啊,咋的,朋友都走没了呗。”
容远想了一下:“也可以这么说,但主要是佟叔的父母帮过我爷爷忙,佟叔也算是我爷爷看着长大的,两个人交情太深了。”
光头越听脸越皱:“完了,搞不清了撒,我一直把他俩当同辈呢。”
陈志揣着手走在一边:“都到这个岁数咯,大家都差球不多嘛,莫要那么计较噻。”
我在心里理了一下,也就是说老四爷眼睁睁看着一个水灵小伙子长成一个倔老头,那真是挺糟心的,难怪他活着活着就不乐意了。
我由衷地感叹:“老四爷不容易啊!退休金多少啊?够看病吗?”
容远低头笑了一下:“爷爷那个时候的人哪有什么正经退休金,不过他几乎不生病,很少花钱,偶尔继承点儿朋友的遗产。”
我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不是,还能这样?”
我的目光慢慢移到了光头和陈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