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说得我头发都竖起来了,我趴在地上看了看,这会儿车底下空无一物,也就是说刚才我们说说笑笑的时候车底下就趴着个人看着我们?
“赵叔,什么样的人你看清了吗?”
赵叔说:“两条胳膊两条腿。”
我噎了一下,心想我这不是难为人吗?再接着问估计就成了两个眼睛一张嘴了。
这时阿力木凑过来说道:“不好意思啊,我爸的视力其实不是太好,天生的,他说是人也不一定是人。”
可这下他爸急了,两手比划着说:“咦 ~那是人,奏是人,他奏是这号样儿爬出来哩。”
赵叔一点儿都不忌讳地趴在地上学着他看见的姿势,一般人往车底爬最多是用手肘蹭进去,但赵叔学了几下,胳膊腿大开大合就像个大螃蟹,看着别提多怪异,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这样爬的,还是赵叔模仿能力有限,总之原本轻松的氛围现在反而开始诡异起来。
这下连阿力木都感到了不适,赶紧伸手把他爸扶了起来。
“爸爸爸,我们知道了,你别学了,我害怕。”
他把赵叔扶起来拍了拍衣服,赵叔的收音机正好开始出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节目,他看了眼天色,乐呵呵地说:“俺给恁做饭去哩,阿力,今儿个给恁们弄蒸面吃哈。”
阿力木也跟着乐:“中!”
他跟在赵叔屁股后头往里走:“爸,玉玉给你买的手机你怎么不用?”
“俺可舍不得使哩,光怕给弄毁喽。”
赵叔的右腿不太好,右边鞋底还钉了一层加厚的鞋底子,估计也是先天的缺陷,他也算是个奇迹,有人把他养大,然后他又能把阿力木养大。
我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车,难道真的有人跟着我们?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人,他不会……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扒在底盘上跟着我们吧?这未免也太变态了。
陈志已经带着陈小花四处散步撒豆豆去了,光头拉着我进厨房帮忙,我们没想到赵叔干活竟然很快,一只鸡没两分钟就剁出来了,他把鸡肉和豆角炖上以后又去做面条,手上功夫是真不错,河南人血液里流淌的可能都是面条,难怪能学玉雕。
半个小时后锅盖一掀开就是一大锅热腾腾的蒸面,看得人心痒痒,方玉领着阿丽亚从楼上走了下来,阿丽亚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两只眼睛都冒着亮光。
可能人老了以后对家乡的感情就变了,只是路过一趟都能让她高兴好久。
一群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正准备开吃,赵叔却跑到角落的柜子里抱出一个箱子来,阿力木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的饮料,从果汁到汽水,什么都有。
“旁人给哩,俺都攒着哩,就等恁俩回来咧。”
阿力木大概看了几瓶,叹了口气:“爸,这有的都过期了,人家给你你就喝嘛。”
赵叔一听过期了就有点儿着急,拿出一瓶石榴汁来问道:“那这嘞?这能喝不能呀?他们都说这嘞最好咧。”
阿力木拿过来一看:“还差一个星期,这个能喝。”
这下赵叔又高兴了,拿了一摞纸杯子过来,先给方玉和阿力木倒了一杯。
“爸,先给客人吧。”
阿力木把倒得满满的杯子推到了阿丽亚的跟前,没想到却被赵叔一把捞回来,“这恁喝呗,恁先喝着。”
阿力木哭笑不得:“行行行,我喝,来吧剩下的我倒吧。”
他挨个给我们几个倒了果汁,同时礼貌地解释了一下:“不好意思了,我爸不太懂这些,大家不要多想,他很欢迎你们。”
光头一口喝了半杯:“说撒呢小兄弟,我爸能这样对我我高兴成撒了,他恨不得当场捶我一顿给客人助兴。”
我们哪能不懂这些呢,这种思想单纯的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脑子里大概只能装下他们认为的最重要的那几个人而已。
这顿饭吃的很和谐,阿丽亚又吃了两碗,光头这回一声都没吭。
饭后我本来以为阿力木会带我们去找那个老四爷,结果却没有,他跟我站在门口小声解释道:“今天的雪崩村里的人都说不对劲,大家伙都聚在一起商量这个事儿,老四爷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时间了。”
我对这个老爷子十分好奇,他看着软捏捏的,还能主事儿嘛?
“老四爷这么权威?”
阿力木摇摇头:“也不是,他最不爱掺和事儿了,就是因为老四爷够老,大家总喜欢把他搬来搬去,好像什么事儿不让他证明一下就没用似的。”
我心领神会:“也是,大家伙最爱折腾老人了,难怪长寿的不多,老四爷得有八十多了吧,但是看着挺健康。”
阿力木伸出一个手指:“一百多了!”
“我去!”
我稍微震惊了一下,虽说一百多的也不是没见过,但听见以后依然觉得很稀奇,我瞬间理解那些人了,换了我洗澡都想让他看一看,总感觉能沾沾运气。
我想到老四爷在火车上喝的那杯草药,心里懊悔不已,当时就应该蹭一口!
阿力木冲我友好地笑了笑:“吴哥,谢谢大家伙今天对我爸这么友好。”
我不以为意:“这叫啥事儿,人家自己有手艺有房子,还能养大孩子,不比我们强多了,你还跟我们说谢谢,这是你爸应得的,你小子搞这套干嘛!”
阿力木笑了两声:“这是因为你们人好,我说什么都是应该的,遇到好的就道谢,但是遇到对我爸不友好的我可不会道歉,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爸又不欠他们的,他啥也没做错,而且你别看他单纯,也知道轻重缓急的,他的腿就是当年在矿坑里救人摔断的。”
“我靠,那不得给老爷子挂个锦旗啥的,到底得给点儿补偿吧。”
阿力木嗤笑一声:“别人都不知道,没人看见,他只跟我说了,说出去了别人也不信,而且他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淤青,一看就是人打的,问他他也不说,就傻笑,小时候我还气得不行,后来也就想开了,有的东西他不懂也挺好,就像他不知道什么叫长大,永远把我当小孩儿,他都没经历过的事儿,让他怎么能想明白。”
我感叹一句:“你挺不容易。”
他摇着头笑了:“我可是太容易了吴哥,我亲爸为了家里的生计做了矿工,我妈又照顾他又照顾我,可山上的日子不好过,采矿的季节矿工们只能住在塑料棚子里,又阴又潮,吃不好睡不好,我爸刚开始就是一场感冒,但是再下山的时候竟然是被抬下来的,后来病太重了,人就走了。”
“我妈自己带着我几年,但是他们前半辈子太操劳了,没两年我妈也走了,本来大家准备把我送到镇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小时候就喜欢粘着我爸,别人都说他傻,但我就觉得他对我心思最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