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海东青高高飞翔着,越过下方长长的行军队列,穿过一条长河,扑腾着翅膀缓缓降落,然后猛然提速,掠食一般掠过一队骑兵,从一名裹着厚厚的深蓝棉甲的清军将领高举着的手里叼过一块鲜肉,又飞速冲上天空,在无边无际的清军队列的上空盘旋着。
胡图随手在下摆上擦了擦手上的肉沫,扭头冲身边一名戈什哈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延平那里到现在还没消息过来?”
那名戈什哈点头称是,胡图皱了皱眉,身旁一名副将将他心中的担忧点了出来:“大人,自咱们从龙岩出兵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延平城的消息了,要么就是红营贼寇把延平围死了,要么就是延平城……已经丢了。”
“若是延平城丢了,反倒会有消息传出来的……”胡图摇了摇头,心中只感觉一阵阵发虚,又问道:“咱们的探马呢?本将让他们尽量往北方查探,他们总能查探到一些消息吧?”
大人,红营贼寇活动的很频繁,我们的探马要查探消息…….很难!”那名戈什哈回道:“我军已经有几十个探马失去了联络了,红营贼寇蛊惑了当地的百姓,许多百姓帮着他们截杀我军探马,以至于我军探马侦查范围只能不断压缩。”
“闽西闹红,最严重的是龙岩州,咱们从龙岩州一路过来都安然无恙、能探马四出,反倒是进了延平府境内,就给人戳成瞎子、扎成聋子!”一名清军将领凑上前来说道:“大人,有些不对劲啊!”
“再怎么不对劲,红营的兵马还在延平城围城,离这里好几百里路呢!”一名将领策马上前说道:“除非红营贼寇预先在此设有埋伏,可咱们入延平府之前就已经派了大量探马把这附近看了个底掉,根本没有大军埋伏的迹象!”
“大伙都是领兵多年的了,也该知道上万的人马能藏得了一时两时,但不可能一直埋伏着不露踪迹,以咱们的行军速度和探马回报的消息来看,红营也不可能在得知咱们入延平之后再派人来埋伏,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胡图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没底,勒住战马回头看向身后的河流,吩咐道:“让各部加快渡河,我们先去永安休整,多派些探马向北查探,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两眼一抹黑,不探明延平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就不继续往前走!”
众人一阵附和,胡图正要策马向前,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阵咔嚓咔嚓的响声,随即是轰的一声巨响,后方的清军乱糟糟的吵嚷大喊起来,胡图扭头一看,却见河面上哗啦啦的乱滚着两岸无数清军兵将拥在河岸上,乱糟糟的喊着“落水了,落水了”。
胡图心头一紧,赶忙策马奔了过去,却见他们之前通过的木桥中段如斩断的蛇躯一般扭曲断裂,大半个桥体都垮进了江水之中,正在过桥的辎重车和炮车也随之落入江中,护卫着辎重和炮车的甲骑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棉甲瞬间吸饱了江水,变成沉甸甸的铅块,和棉甲里镶嵌的铁片一起拽着他们沉入江底。
水面上都是浮浮沉沉的清军兵卒民夫,即便他们没有穿戴盔甲,在这倒春寒的时节,江水寒彻骨髓,立马就会冻得他们抽筋溺毙,挣扎着被冰凉的河水卷走,一起落在水里的战马和骡驴惊慌的嘶鸣着,在水里仰着脖子,拼命滑动着四条腿向着两岸游去,周围落水的清军兵卒和民夫便成了幸运儿,赶忙抓着它们的缰绳、爬上马背骡背,在它们的驮负之下捡回一条性命。
更多的人则只能慌乱的抓着河面上漂浮的木板、木柱等物,但那些落入河中的辎重等物,断桥上的清军则慌乱的向着两岸逃跑,谁也不敢保证剩下的断桥会不会也垮塌了,只想着逃到安全的陆地上,人马辎重挤在一团,又把许多清兵挤下了河,互相踩踏而死的也不少。
无数清军拥在两岸大吵大叫,已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失去了秩序,有些人取来粗麻绳抛进河里,让靠近河岸的落水清军瑟瑟发抖的抓着麻绳被拽上岸来,至于河中心落水的那些清军,两岸的清兵便无能为力,只能将粗木、木板,乃至长矛竹竿扔河里,然后就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怎么回事?”胡图急匆匆赶来河岸边,让周围的将官和戈什哈都前去重组部队、恢复秩序,河岸边领军的清军将领倒也没闲在一旁等着胡图前来问话,已经派人前去查看,几个水性好的清兵将粗绳套在腰上,潜去河下查看桥桩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前来回报:“大人,桥桩都被锯过,桥体的榫卯也被锯了,步骑通过尚能支持,可辎重车和炮车太过沉重,桥桩桥体承受不住,故而垮塌了。”
“被锯过,是红营贼寇的游击队吗?”一名将官凝眉分析道:“红营贼寇在闽西闹红,也时常挖路断桥,这种恶心人的事,他们做熟了手的!”
胡图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一面派人去搜寻检查其他过河的桥梁,一面让人打旗语给对岸,让辎重队制作浮桥,炮队和辎重队全都被隔在了江对岸,清军想要立营都没法立。
猛然之间,胡图心头一跳,急急出声说道:“你们说……若此桥有没有可能是红营贼寇预谋已久弄断的?就故意要将咱们和炮队、辎重队隔绝在两岸?”
“不可能,红营贼寇的大军此时应该还在延平才是……”胡图自己否定了自己,但细细一想,心有又愈发的不踏实:“先围杀我探马遮蔽我耳目,然后断桥隔绝我前后……难道……”
正胡思乱想着,一声尖利的喇叭声随风刺入胡图的耳朵,胡图浑身一紧,抓着缰绳的指节泛着白色,扭头放眼看去,却见远处山林之中,飘扬起一面赤红如血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