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念没看多久就爬回自己的上铺躺着了。
打牌偶尔看看还好,多看几场就腻了,而且自从那个陈皮老头回来以后,其他人都不唠嗑调侃了,一个个身子都紧绷着,跟背后有鬼盯着似的,看着也没劲。
闭上眼睛,听他们下面有一茬没一茬地小声说话,吴念没有睡觉,而是一直在掐着点算时间。
如果全是自己人,他是绝对不会操心这种小事的,数时间只会让他产生焦虑。
这一趟到站应该要将近十一个小时,这种绿皮火车一般只有晚点或者准点,从来没有提前进站的情况,但这次却起码提前了二十分钟。
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吴念看了看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心里怀疑之下,干脆掏出一个口罩戴了起来。恰逢即将春运,车站里人很多,气味也不太好闻,戴口罩倒也说得过去。
他们要转的下一趟车是两个小时以后,胖子问要不要出去看看,无邪不想折腾,就说大半夜的看个鸟啊,其他人也没说什么,于是所有人都选择直接赶往候车室。
尽管都凌晨了,车站里的人流也非常大,他们六个被杂乱无章的人群冲散了,吴念还被冲到最边缘,脚边就是别人的铺盖,上面还睡着人。
他干脆低调地顺着人群靠到墙边,先往几个出入口瞅了瞅,居然有好几个警察在查身份证。此时张起灵跟陈皮阿四离他最远,胖子稍微近一些,他的体型别人也冲不动,就是容易被人踩,看他那臭脸估计已经挨了好几脚了。
他们三个都不用操心,问题是无邪和潘子两个。
吴念找第二圈的时候才发现,他俩坐在地上混入了打铺盖睡觉的人堆里,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他试图穿过人群靠过去,没想到不小心撞到了别人。
“小兄弟,没事吧,不好意思啊。”
那人一脸歉意地跟吴念道歉,另一只手隐晦地押解着旁边的光头男,两人接触的手腕隐隐泛着银光。
吴念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就知道有他哥在的情况下一定会出意外!
“窝没事,谢蟹你!”
他含糊不清地咬词,甚至故意错了几个音,同时抬头露出蓝色眼睛跟那人对视,对方果然误解了,还说了一句玩得开心,带着一声不吭的光头继续往人群里钻。
是便衣,还带着人来这里指认嫌犯了。
幸好他戴了口罩。
吴念重新审视周围,这才发现,原来人群中混进去了一小部分看起来格格不入的人,正以一种十分绷紧的神色扫视周围,而且时不时还有一些眼神和手势交流,他们应该都是便衣。
遭了,那两个人去的方向就是无邪他们所在的位置!
吴念赶紧跟过去,只听到那个方位突然有个陌生的男声大喊了一句“在那里!”,周围的人流猛地被改变了方向,好几个便衣拨开人群就往那边赶。
这种局面并不是他简简单单掏刀子上就能解决的问题,吴念看着潘子拉起无邪就跑,推开拦路的人群,但却突破不了警方逐渐收缩的包围圈。
都这个时候了自己居然还在冷静地观察,真是不可思议。
眼下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杀光所有人再救人,吴念是能做到,但是这样一定会演化成相当糟糕的结果,最后说不定要落得跟黑瞎子相依为命的下场……
这个时候不远处头顶的灯突然碎了,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一盏盏灯都啪啪啪地连续碎掉,玻璃往下落到人群里,人群就像受惊的鹿群,一下子吵闹声,小孩的哭声,惊叫声乱成一团,很多人都往两边的出入口处挤过去,便衣跟门口的警察哪里拦得住这场面,甚至都被惊慌的人群冲得找不着北了。
潘子应该是之前给无邪打了什么暗号,他俩如同约好了一般往铁轨那边跑,吴念赶紧悄无声息地跟上。
远远地他就看到一个浑圆的胖子正朝这边打手势,无邪他们自然也看见了,几个人马上都往那边跑。
靠近了,吴念很快就看到边上躲在阴影里的张起灵,他也在盯着无邪他们这边。
吴念无声地跟他一起看向无邪,自家亲哥在这方面果然从来不让人失望,跑过来问胖子的第一句就是:“阿念和小哥人呢?”
瞧瞧。
吴念笑弯了眼,出声咳了一下,他俩吓了一跳,赶紧回头,这才看到人。
胖子看这场面也乐了,但很快又正经起来:“你那夹喇嘛的筷子给雷子折了,现在怎么办?”
张起灵这会也从暗处站了出来,无邪转回来又被他吓了一跳,一副想生气但又忍下来的表情。
潘子没搭理张起灵,骂了一句:“那龟孙,这么容易就把我们抖出来了,现在的人真踏马靠不住,要有机会,我敲死他去!”
胖子是务实的,打断他道:“你现在起个什么劲,你得说怎么办啊?”
潘子从来没做主过这种事,一时间也没了主见,就看向无邪。
这场面跟之前何其相似啊,吴念暗自感慨,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知道他哥现在也是六神无主,只是硬撑着没表现出来罢了。
张起灵这时居然发话,他一拍无邪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另一拨人说道:“跟着老头。”
那一伙人明显以陈皮阿四为首,老头这会正看着他们几个呢。
张起灵径直朝他走了过去,其他人在这个时候一时间也没什么主见,都跟了上去,吴念走在最后。
陈皮阿四看几个人都过来了,给旁边的几个人打了个手势,那几个一下就散开在人群里,他自己也转头往人群里走。
在人群的掩护下,我们轻松地逃出了火车站,领头的带着他们摸黑来到一座公园,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陈皮阿四看了看他们,突然冷笑一声,嘲笑道:“就凭你们这几个货色,还想去挖冬夏皇帝的九龙抬尸棺,吴三省老糊涂了吗?”
这老头居然知道这么多?
吴念敢打包票,他们这一帮人里只有张起灵一个人知道目的地在哪,现在又要加上一个他了。
胖子本来就憋着一口气,一听这话,直接骂了出来:“老爷子你这话就说错了,这他娘不关我们的事,是那个什么三爷他眼光有问题啊,妈的这事能怪我们吗?老子我混乱这么久,第一次给雷子撵得满街跑,真他娘的憋气。”
这话说得哪怕不是很中肯吴念都想点头,但无邪一脸的不赞同,还在给胖子使眼色,也只好作罢。
胖子很给他面子,没再继续说下去,自己抽起闷烟来。这方作罢,潘子却出声了:“陈家阿公,咱们也算打过交道,现在也不是批评我们的时候,你是这里辈分最大的,现在夹喇嘛的筷子断了,您看这事情怎么着吧?我们听您的。”
胖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想说话却被无邪和潘子合伙拦住,陈皮阿四沉默了很久,想必是潘子这番话听着舒心,就以长辈身份说要提点他们几句,还说什么那地方只有他能进去云云。
现在他们是必定要去的,这老头肯定也有去的理由,现在在这扯废话,无非就是强调他自己在这一趟里的重要性罢了,另一个层面上,无论他们是分赃还是想暗害他,都要掂量掂量这番话的真实性。
没想到胖子跟他争了几句,他话题一转突然到吴念跟无邪身上,他一副长辈的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是吴老狗的孙子,吴一穷的满月酒我去喝过,算起来你们还要叫我一声阿公。”
无邪乖乖地叫了一声,吴念却没卖他面子。
笑话,真关系好怎么没见来喝他跟无邪的满月酒?这个时候就想占便宜了?
但陈皮阿四也不恼,只是古怪地笑了笑,听到外边喇叭鸣笛声以后跟他们说:“我的车到了,是去是留你们自己考虑,要上山的,就跟着我来。”说完就起身往车那边走去。
吴念想立刻跟上,但才站起来就发现其他人都没有动。
蹲着的四个人都在看着他,潘子也干脆地站起来,说自己一定要完成三爷交代的事,冲吴念点点头,先一步追了过去。张起灵竟然也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剩下的几个人,再往那边走,留下他们三个大眼瞪小眼。
无邪大抵是想找吴念说事情的,但这个场合又不合适,胖子这时问了一句:“他刚才说的冬夏皇帝的九龙抬尸棺是什么东西?”
两个小吴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吴念实在懒得废话了,知道他俩心里都好奇得很,一把架起两人就往那边赶。
他们走过来一看到这解放卡车的司机就知道,是刚刚陈皮阿四叫走的手下之一,起码现在是靠谱的。
见这帮人精终于不再折腾了,吴念暗自松了一口气,等那老头发完话赶紧钻进车斗,坐到最里面的角落,紧了紧外套就开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