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晚照,我把‘功德’倒出来,手指粘了点口水,开始数钱。
一百,五百,一千.....
忽然余光一暗,一个中年女人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她站在供桌前木楞地望着我。
我像是偷东西被逮住一样,很是尴尬。
轻咳几声化解尴尬,我反过来打量着她。
她穿着米白色的旗袍,头发有一半是灰白色的,满脸愁苦。
我数钱的动作不得不停下,语气温和,“善人,天色晚了,再不下山,山门要关了。”
“小师傅,你能给我卜一卦吗?求你了小师傅,我给钱,我带钱了。”
女人声音像是枯木折断似的,暗哑难听。
我忙摇头,我哪里会卜卦,“善人,我只是负责洒扫的,我师傅去灵泉观论法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你回去吧,要不明天你去灵泉观找他。”
“灵泉观?他们不灵的,上次我在那里抽了一支上上签,解签的师傅说我诸事顺遂。可是,我的女儿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我可怜的女儿到底去哪了?”
女人越说越激动,眼泪像水一样往下流。
父母之爱,一片赤诚。
她的话我不好接,一旦搭上了,会没完没了。
“善人,你快下山吧,说不定你到家你女儿也到家了。”
女人闻言抹了一把眼泪,扯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真的吗小师傅,我到家我乖宝也到家了?你可不能骗我?你是出家人,骗我你是在遭天打雷劈的!”
我蒙了。
只是随口敷衍的话,怎么要承受天罚。
我冷了脸,“大姐,马上天要黑了,天黑你下山不安全。万一你有什么意外,你还怎么找你的女儿?”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好一会,她目光沉静,“小师傅,你给我卜一卦吧。”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大信封,看样子是有重量的。“这里有一万,作为卦金。”
一万块?不少了。
但是我不会占卜,我不能骗人,要不然祖师爷会到我梦里找我算账的。
我摇摇头,“善人,求人不如求己,神仙都很忙的,谁有空盯着蝼蚁的事。”
“这一万块你钱给我,不如拿到网上悬赏。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
女人像是没有听懂我说,瞪着死气沉沉的眼睛看我。
我有种无力感,又不能强行撵走,只好退一步,“这样,你说说你女儿的事,我帮你分析一下。”
遇到问题不怕,想办法解决就行。
女人扭头看向门外,夕阳一点点下沉,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大姐,天马上就要黑了,没时间的。”
“我家乖宝一向乖巧,人善良又漂亮,成绩也不错。平时她到同学家玩都会提前告诉我们。三个月前,她突然失踪了。”
“大家都说她处于叛逆期,又是初三学生,压力太大,她离家出走了。”
“我不信,我的乖宝成绩很好,我也没有给她太大压力,吃的喝的穿的,我给她都是最好的…”
女人絮叨起来没完没了。
我不得不打断她,“警察怎么说?”
“她是自己走的,上了大巴车,然后不知去向了。”
“她离家前有没有反常做或是说反常的事?”
女人想了想,点点头,“有,她说她看到鬼了。”
我的目光微凝,“看到什么鬼?”
“有一天我下夜班回来,看到乖宝缩在客厅的墙角里,她的脸色很难看,指着玄关说有鬼,鬼要带她走,她要听鬼的话,不听话鬼就要杀人。”
我神色凝重,“这事发生在她失踪前多少天?”
“一个多星期。”
“后来,她有再见到鬼吗?”
女人哭得更凶,“我不知道,当时我不相信有鬼,以为她是骗我的,我让她不要胡说。后来,她再也没说过。”
我沉思一会,“她见鬼之前有去过什么地方吗?”
女人想了想,点点头,“前一天是周末,因为要一模考,她和几个同学上山烧香拜佛了。”
我紧张的手心出汗,“她们去哪里烧香的?”
女人擦了擦脸,声音沙哑得厉害,“清风观。”
我的脑袋顿时嗡了一声,又是清风观。
清风观像个贼窝,只要和它粘上关系,都会出问题。
陈延瑞,阿芳,这个女生,还有许多去过那里的人。
“和她一起去的同学怎么样了?”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道。”
“善人,你女儿的事我很遗憾。”
女人脸色灰败地看着我,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也不想伤她的心,可是我的直觉是,她的女儿像当初的阿芳那样,被操控了,很可能已自杀了。
最后一抹阳光落下,暮色四起。
我再次催促,“善人,天黑了,你回去吧。”
女人没有动,眼中看不到一线光亮,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你为什么不给我卜卦?”
“我想骗你,我不会卜卦。”
“你为什么不骗骗我?你是出家以慈悲为怀,你为什么不骗骗我。”
女人突然双目瞪圆了,脸颊肌肉抽动,变得狰狞。
我心生警觉,往门口退了几步,“你可以自己骗自己,你的女儿已经在家里,等你回家做饭给她吃。”
女人恍然大悟,麻木的点点头,“对呀,天黑了,乖宝要放学回来了,她该饿了,我得做饭给她吃。”
女人说着身体动了。
我看着女人,头皮暗自一麻,双手不由的握紧。
女人双脚离地,身体直直地往门口飘去。
草!
鬼?
我回头看向金身的真武大帝,情不自禁地嘲讽,“大帝,小鬼到你家门口踢馆了,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呵呵,真是神仙了。”
我回到供桌前继续数‘功德。’看到女鬼落下的红包。
我伸手拿过来,想还给女鬼。
女鬼早不见踪影。
我虽心里有猜测,还是打开红包,里面除了一叠冥币外,还有一张白纸,纸上有一组手机号。
我瞅着十一位数字出神。
女鬼来明月观不是偶然的。
是留手机的人让她来的,让她来找我,为了的是让我联系这个手机号。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的难受,偏偏我又好奇,谁是这么大费周章的让我联系他?
敌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