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认我这个长辈，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一下的。”
戴嫂子没吭声。
哪敢啊？
跟婆婆一个辈分儿的，男人厉害，自己也有军衔的女人。
她哪敢呛声啊？
她也就只会窝里横。
“都是女人，出嫁前娘家是家，怎么出嫁后娘家就不是家了？你如果回娘家，家中嫂子、弟妹这么说道你，你会怎么想？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了？”
这话还算温和的。
毕竟她没将鸭蛋划为自己人，对这个戴嫂子没啥敌意，所以说话不冲。只是站在旁观者角度在表态罢了。
即便如此，戴嫂子脸上也青一阵白一阵的，没敢还口。
乔钰看了她会儿，才笑意不达眼底，道：“先带我去看你婆婆吧。”
乔钰一进屋，就感受到一股病气，再一看妇联主任将死之相，便叹气道：“主任，我来晚了。”
“乔妹……你快来，让我看看。”
乔钰走近后，妇联主任被戴旅长扶起身后，浑浊的双目清明了几分。
戴旅长和戴嫂子等人自觉地出了屋。
妇联主任抬手，想抚乔钰的脸颊。
手上没什么力气，正要垂下，被乔钰接力，执起那只松弛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还是乔妹你好，不嫌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晦气。”
“怎么会……”乔钰想起老爷子了，调整了下气息，道：“能见上你一面，挺好的。”
老爷子去世时，戴旅长夫妻收到消息，带礼去过，只是当时她状态不佳，没有接待二人。
戴旅长夫妻又匆匆离开了。
匆匆一别，再见便是永别……
“乔妹还是和当年一样，没变化。”
“人都是会老的，你再仔细瞅瞅，是不是我脸上也有皱纹了？”
怕对方看不清，乔钰还拉了下自己脸皮，拉出褶子来。
“哈哈哈……咳！”妇联主任笑了两声，又猛烈咳嗽起来。
乔钰为她顺背，“早知道就不逗你了。”
气顺了，妇联主任才正色道：“乔妹。”
“嗯，妇联主任你有啥遗憾你就说。”乔钰也敛了笑意，道。
妇联主任没想到自己临到头了，还要卖这个老脸，但，不卖又不行啊！
“我后悔了乔妹。
当初鸭蛋她妈对她不好，我就亲自带身边养，谁知道最后……最后……
鸭蛋和她爸妈不亲啊。
那两口子完全没为鸭蛋考虑过。
鸭蛋想离婚高考，他们不准，是我压着他们同意鸭蛋带孩子回娘家的。
我知道家里和外头闲言碎语多，但鸭蛋都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啊！我放心不下啊！”
乔钰也想到儿时鸭蛋的身影。
端着东西替妇联主任送上门，她又摘点院子里菜，或是自家腌的咸蛋让鸭蛋还回去。
孩子们小的时候，的确都挺可爱的。
眨眼间，孩子们各自成家，鸭蛋也带娃净身出户离婚。
物是人非。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主任，只要不过分，你都可以提。”
上辈子戴旅长壮烈牺牲，换来二哥张舟一线生机。
这辈子妇联主任，在随军大院又对她诸多照顾。
两辈子加起来，妇联主任临死前的要求不过分，她都会应的。
妇联主任得了她的话，忍不住泪流满面，“我知道的，你才是院儿里最重情重义的，别人对你好一分，你必定还十分，我都知道的……”
“主任。”快别夸她了，她快上天了。
还是说正事儿吧。
乔钰为她用纸巾抹干净脸上的泪痕。
妇联主任才道：“带她走吧，乔妹。”
“这……”有点为难。
妇联主任：“我这些年工资都给她了，她手头不缺钱。”
“嗯，那住宿方面，我可以帮着解决，但不是长久之计。”
“她考大学就差一个契机。她以前不这样的，她以前读书很厉害……”
懂了，是受环境影响。
乔钰：“嗯，我这边帮她找房子，不过只能顾着她最多两年。两年之后，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乔妹。”
“嗯。”
别留遗憾，安安心心的走。
又和妇联主任说了几句，乔钰才退出房间。
戴旅长进屋陪妇联主任了。
乔钰从包里掏出饼干、罐头和水果这些，刚准备离开，就被戴刚制止，“乔婶，家里腾了一间房，您就别去住旅馆了。”
乔钰看了眼比自己还大的便宜侄子，点头，“行。”
戴旅长家不算大，毕竟家中孩子多，但她睡的房间还算敞亮。
白墙，水磨石地板，白炽灯。
她看到妇联主任被病魔缠身的表情，又想起老爷子了。
至少老爷子走的时候没灾没难没遗憾的……
吸了吸鼻头，乔钰侧过身，蜷缩成一团，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微微亮，妇联主任没了。
预料之中，但也意外。
预料之中，是她作为医生，早就看出妇联主任时日不多。
意外？是她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看着曾经的好友离去，会有感慨。
参加完后事，乔钰便想告辞。
戴刚再三挽留：“乔婶，你就多待几日呗，这边风景好，可以让鸭蛋带你多去逛逛。”
乔钰没吭声，看向戴旅长。
戴旅长挥了挥手，疲惫道：“走吧，都走吧。”
“爸！”戴刚失声道。
谁留得住乔钰啊？
她带着鸭蛋和一双子女先去了海岛。
离开前，先给淑慧发了通电报。
抵达海市，淑慧亲自来接的她们。
电报一个标点符号都要钱，乔钰嫌贵，没在电报上提及鸭蛋。
见了淑慧本人，她才将鸭蛋的事情告知。
淑慧：“妈，她的情况我都知道。你带她来这里，是想让她在这里备考，还是？”
“去京市，那边我有房子。”
“行。”
淑慧在海市的房子，空置了下来。她弟陈斌转业后，把弟妹也带走了。
本来想着租出去的，但周武让她先空着，毕竟这几年市里在做蓝图规划，房子先空着，等地方做好决定，再通知到租客和房东身上。
房子突然要腾出来，租客肯定要闹，不租出去，也少一些麻烦。反正两口子不缺钱。
将鸭蛋安顿在青砖大瓦房，乔钰才登岛。
当初这处大院儿里健谈的老婆婆们一一去世，新嫁进来的姑娘都不认识她。
当时还是局中人，如今却成来去如风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