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城。
此地本为明朝与蒙古各部互市交易的边陲重镇,后因女真老酋努尔哈赤纵兵劫掠,沦为一片废墟,本是巍峨的城市化作一片片的残垣断壁。
尽管在老酋努尔哈赤迁都萨尔浒城之后,抚顺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修缮,但战火弥留的痕迹仍是随处可见。
尤其是几炷香之前,千余名铁骑在黄得功和祖大寿等将校的率领下杀出重围,直奔萨尔浒城之后,此地的环境便愈发血腥狼藉。
放眼望去,本来焦黄的土地已是被鲜血所浸透,耳畔旁充斥着建奴和官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此间天地,仿佛已是化作戏文中的人间炼狱,入目尽是残肢断臂以及倒在血泊之中的尸首。
\"将主,建奴鞑子收缩了防线,骑卫的兄弟们怕是冲不出去了..\"
在近乎于浓郁的杀机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将校拍马而来,满脸急切的朝着不断挥舞着手中兵刃的呼喝道。
起初的时候,眼前的鞑子们倒也因为己方的倾巢而出而自乱阵脚,并被黄得功等将校抓紧时机,眼疾手快的冲了出去。
只是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险些要朝着萨尔浒城方向溃败的鞑子们便突然止住了颓势,并在诸多女真将校的指挥下,悍不畏死的发起了反击。
瞧这些鞑子的架势,似是不打算回援萨尔浒城了。
\"曹文诏,你怎么说?!\"
闻言,满脸血污的满桂一边奋力将眼前的建奴斩于马下,随即便气喘吁吁的朝着眼前的将校呼喝道。
这曹文诏乃是山西大同人氏,于萨尔浒之战过后投身从军,因作战勇敢累积军功升至游击将军,算是近些年辽东军中声名鹊起的翘楚。
\"将主,骑兵冲不过去了!\"
\"让掠阵的兄弟们顶上去吧!\"
犹豫片刻,唤作\"曹文诏\"的游击将军终是满脸不甘的呼喝道,其紧握兵刃的手指已是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尽管不想承认,但曹文诏心中却十分清楚,以场中京营骑卫和辽东铁骑现有的兵力,怕是难以突破建奴的封锁,顺利突袭萨尔浒了。
至于刚刚\"深入敌后\"的黄得功等千余名将士们,怕是要彻底陷入孤军奋战的处境了。
估摸着对面那领兵的鞑子也正是想清楚了这一点,方才突然改变了战略,不再回援萨尔浒城,而是执意在此地血战。
\"狗娘养的建奴!\"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长啸,满桂双眼血红的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萨尔浒山,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力之感。
以他的本事,自是早已意识到战场的局势陷入了僵局,己方虽是人多势众,但碍于骑卫和建奴们彼此厮杀,不仅难以发挥出应有的优势,而且还有些束手束脚。
如若是听从曹文诏的建议,命令场中已是强弩之末的骑卫们即刻后撤,将战场让给养精蓄锐多时的步卒们,局势必然会重新发生翻转,但早些时候深入敌后的千余名将士们便将陷入后继无缘的境遇。
\"将军,切勿优柔寡断!\"
见满桂面露迟疑之色,曹文诏赶忙大吼一声,微微颤抖的声音中充斥着掩饰不住的惊怒。
倘若即刻变阵,以京营骑卫和辽东铁骑现有的兵力配合满桂节制的两万步卒,纵使无法如愿全歼对面的建奴,至少也能够令其伤亡惨重。
但若是继续优柔寡断,待到女真主力赶到,莫说如愿重创眼前的鞑子们,只怕胜利的天平又会重新倾斜。
\"变阵!\"
\"让场中的骑卫撤回来,将战场让出来!\"
作为此时战场中地位最高的武将,满桂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一名合格将校应有的责任,并声嘶力竭的呼喝道。
\"变阵!\"
听得此话,一直紧紧簇拥着满桂的几名亲卫赶忙调转马头,并示意后方的传讯兵以及旗手们传达军令。
...
...
\"那牛古力,为何还不撤回来?\"
旌旗猎猎的白色旗帜之下,女真四贝勒皇太极气急败坏的朝着身旁的鞑子们咆哮道。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其脸上的肥肉不断的颤抖着,狭小的眼睛充斥着令人心悸的疯狂。
经历了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已是完全恢复了理智,与汗国驻守在萨尔浒城脚下的主力相比,刚刚顺利突破封锁,往萨尔浒城突袭的千余名官兵不过是些狂妄自大的蠢货。
眼下他要做的当务之急,便是像一条即将捕食的蟒蛇,死死缠住眼前的官兵们,等待着汗国援军的到来。
到了那时,这场围绕抚顺而展开的战事,便将以最为戏剧性的结果,画上句号。
只要击溃眼前的这些骑兵们,至少在未来数年的时间里,缺乏骑兵的明国再难以组织起像样的攻势,只能像去年春天那样,龟缩在牢固的城池中,不敢轻举妄动。
\"旗主,这些明狗们很是凶狠,副都统短时间内,怕是难以脱身。\"
见皇太极面色不善,一直在仔细观瞧场中局势的正白旗将校们便不假思索的回禀道,略有些惊忧的声音中却隐隐掺杂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那牛古力仗着身后有镶蓝旗主阿敏撑腰,且镶蓝旗的兵力远胜于他们正白旗,平日里为人很是桀骜不驯。
纵使奉命与皇太极共同驻扎抚顺,对待他们这些正白旗将校的时候,也是眼高于顶,趾高气扬。
现如今,那牛古力脱得进退两难的境地,也是他咎由自取。
\"糊涂!\"
\"那牛古力乃是镶蓝旗都统,如若有所伤亡,必然会动摇我大金的军心。\"
\"尔等速速将那牛古力救出来!\"
尽管皇太极内心同样不喜眼高于顶的牛古力,但碍于汗国的大局,仍是不置可否的吩咐道。
\"喳,奴才遵旨!\"
见皇太极的模样不似玩笑,簇拥在其身旁的将校们在对视了一眼过后,便不约而同的纵马冲锋,神情很是放松。
官兵虽是来势汹汹,但那些行动迟缓的步卒却是难以直接干涉到场中的局势,只能束手无策的立于后方观战。
眼下他们大金只需要假模假样的与这些骑兵们缠斗片刻,等待汗国的援军赶至,便可肆无忌惮的收割这些官兵的性命。
想到这里,这些正白旗的将校们便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之情,不断拍马扬鞭,朝着场中而去,全然没有注意到场中的变化。
如若有人从高处望去便会发现,原本悍不畏死,不断与建奴厮杀搏斗的骑卫们,已是在有秩序的朝着战场两侧散去。
而对于在原地等候多时的步卒们而言,其眼前的视线也愈发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