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连约定俗成的回门,陈有福也以两个村子相隔太远为由,拦着张金玲没让回去。
第一年张金玲回家过年要钱,陈有福也只是骑车把她载到了白云村里,自己扭头就去玩了,连门都没进。
那仅有的两面,倒是让杜老太记忆犹新。
其实她当时是不想答应自己女儿嫁给这么个人的,但奈何张金玲自己一门心思想嫁,杜大娘怎么拦都拦不住,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实在不起效用,最后也只能心灰意冷由着她去了。
或许是陈有福根本看不上她这么个孤寡老婆子,又或许是嫌麻烦,这些年张金玲虽然也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问候,但却几乎从没听陈有福吱过声。
还是头一次,张金玲和她通话时陈有福主动开口。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杜老太察觉不对劲,干脆直接问。
“你们打这个电话到底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这边还有事儿呢。”
张金玲像是有些抹不开面子,干笑了两声。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就是想问候问候您……”
杜老太:“不说我就挂了。”
陈有福赶紧阻止:“别挂别挂!”
而后赶紧小声催促张金玲。
“你倒是快说啊!”
张金玲无奈,只好顶着尴尬开了口。
“妈,其实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有福他工作被人给弄丢了,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没有工作,我们家一直都是靠有福养着。”
“这些年我们一家三口吃喝拉撒,靠的全都是有福的工资,孩子还小,又要吃喝穿又要上学的,每天的花销都像流水一样,这么多年也没存下什么钱。”
“这突然就没有工作了,我们一家三口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马上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张金玲像是越说越委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听筒上,传进杜老太的耳朵里。
到底还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女儿,杜老太再硬的心肠都听软了。
她叹了口气,语调柔和了几分。
“怎么突然就能把工作给丢了呢?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张金玲连忙往下说。
“我想着,我们两个饿着不要紧,孩子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们实在不忍心让他也饿着。”
“我想着咱家不是还有几亩薄地吗,我就把有福和孩子都带了回来,想着多少能在地里刨口食吃。”
“结果我刚回来才突然想起来,您给我写过信说好像去京城那边了。”
“我也是从村子里打听了一圈,先打给了那个王老太太住的军区大院的电话,又转了好几道弯,才总算联系到你。”
杜老太这才了然。
原来是打听到了王老太太留在村子里的电话,怪不得她电话能找到这儿来。
说着说着,张金玲哭得更厉害了。
“妈,我们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没办法了,我知道我们这些年忙于生活,和您联系的少了,您肯定有怨言。”
“没关系,只要您愿意原谅我们,怎么骂我们都行……您就帮帮我们吧。”
“雄雄,快来,跟你姥姥求求情。”
男孩有些不情不愿的凑到电话旁,张金玲立刻压低声音凑到儿子耳边指挥他。
雄雄听一句学一句:“姥姥,我和爸爸妈妈真的很可怜,您能不能就不要怪妈妈了?”
“姥姥,我很想你,你是我除了爸爸妈妈之外最亲最亲的人了,你一定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杜老太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
毕竟是自家骨血,她虽然有些怨女儿这么多年对自己不管不问,还是始终做不到完全无情冷血。
谁让女儿是她自己怀胎生下来的呢?
电话对面,雄雄还在一遍接着一遍迫切的喊着姥姥。
杜老太其实是很期盼能有小辈绕膝,享受天伦之乐的。
只可惜当年张金玲生完孩子之后,就说自己身体状态差,不适合赶远路,一直没带孩子回去看过她。
到后来又推脱说自己忙,时至今日,杜老太都没亲眼见过自己这个大外孙。
杜老太也算是恩怨分明,这么多年虽然怨,但愿的基本也都是张金玲和陈有福。
对于小辈,她心里其实还是期待的。
雄雄在电话对面喊了半天,杜老太最后实在没耐住这软磨硬泡,终归还是应了一声。
“好了好了,我也没说完全不帮你们。”
“咱们家的钥匙我交给村长了,你们要想在家里住,就在家里住下吧。”
“家里的地虽然不在手上了,但屋前屋后那片小菜园你们可以用,虽然地方不大,但总归还是能种上一口自己吃的。”
张金玲一时没回应,捂着电话听筒和陈有福嘀咕了半天,不知商议了什么。
好半天,张金玲才重新带着笑意开口,语气似乎颇为勉强。
“这样啊,可是……”
张金玲一边说一边继续啜泣。
“可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吃喝是能解决了,孩子还要上学,还要买衣服买文具啊,我们一家三口没有地种,也没有收入,存款也基本花光了,这些以后可都怎么办啊……”
这一点杜老太倒是有感触,毕竟她也是养过孩子的。
吃喝拉撒暂且不论,学总是要上的。
尤其是她到了京城,见的多了,更觉得学习重要。
只有好好学习,才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雄雄上学,的确是个问题。
杜老太皱着眉想了半天。
“实在不行,我去跟村长说说,看看能不能把咱家以前的地拿回来一些,好歹让你们有个生计。”
电话那头又静了片刻。
张金玲对杜老太这个办法不太满意,但又不好明说,先打了个岔。
“咱们先不说这些了,妈,我更关心的是,您在京城那边怎么样?”
“您说您,那么大年纪了,怎么突然去京城了呢?您要是留在家里,不就可以和我们一起享天伦之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