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话说完,陈安早吃完了一个烤红薯,任由徐佩兰牵着手回了大院。
刚进门就撞见了住在倒座房的老张头,他提着个鸟笼子跟徐佩兰母女说话,“小徐,下班了?”
徐佩兰拉过陈安,“这是张爷爷,向张爷爷问好。”
陈安装小朋友天真无邪道:“张爷爷好。”
“你好,你好。”老张头笑呵呵的说。
老张头是个孤寡老人,也是个五保户。
听说杏花胡同和隔壁胡同的十几套四合院都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建国时期把所有的院子和古董全捐给了政府,自己就留了两间倒座房住。
每天的日常要么是遛鸟要么是教俩徒弟鉴宝,三餐都由胖徒弟老婆送过来,洗衣拖地打扫卫生由瘦徒弟负责。
过得很是潇洒自在。
这就是陈安曾经梦想中的养老生活,看来这人啊,还是得有门吃饭的手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和老张头打完招呼,徐佩兰牵着陈安进了院,一路上和各屋邻居打着招呼。
“林姐,洗衣服呢!”
“佩兰刚下班啊!”
“是的,刚接了安安回来。”
“徐姐,回来啦!”
“哎,春英,做饭呢!”
“徐姐,下班了!”
“秋萍,刚下班,接了安安回来。”
“徐姐,你真疼孩子,这么大的孩子还用着接,那在我们乡下满地跑着玩都没人问。”住在西厢耳房的杜秋萍操着浓重的乡音,拦住了徐佩兰母女的去路。
徐佩兰心里想的是我接我家孩子关你什么事,嘴上却说:“这不第一天住进咱们院嘛,怕孩子不习惯。”
杜秋萍咂咂嘴,“徐姐,我跟你说,女孩子不能太宠的,以后会找不到婆家的!”
徐佩兰变了脸色,正犹豫要不要开口撅回去,西厢房趴着窗户看热闹的苗大妈出了屋,“秋萍,你可别把四九城的姑娘和你家老家的乡下丫头比。”
“人家是城里姑娘,有城市户口长得又俊,到时候随便读个高中,接了她妈的工作,家底厚嫁妆丰厚,这条件不得打着灯笼找呀!”
苗大妈不爽住在西厢耳房的吴大鹏杜秋萍两口子很久了。
这对新婚夫妻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的,干那事嗓门大得要死,一点脸都不要。
苗大妈今年四十五,已经守寡十几年了,晚上被隔壁动静折腾的根本睡不着。
她心里烦,所以逮着机会就要刺杜秋萍两句。
杜秋萍脑回路和旁人不同,是个非常自信从不自卑的人,当即回怼道:“城里姑娘怎么了,不照样端茶倒水洗衣煮饭伺候公婆。”
说完瞥了眼在水池旁哼哧哼哧洗衣服的林秋娟。
大家在一个院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有自己看不顺眼的人。
杜秋萍看林秋娟就很不顺眼。
二人结怨的缘由说起来也搞笑得很。
杜秋萍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一个大字不识,但是嫁了个顶顶有本事的男人!
她的男人吴大鹏,正儿八经的城里人,父母住在前门楼子那块。
吴大鹏是机械厂的二级工,一个月工资加工龄、加班费乱七八糟的能拿四五十块钱,因为是重度劳动者,每个月有四五十斤的粮食定量,比乡里干部赚的都多!
按理说吴大鹏这样的条件是看不上她的,但谁让她运气好。
去年夏天,吴大鹏奉命给乡下的大姨送粮食和旧衣服,闲来无事去山上玩,结果掉进了陷阱里。
杜秋萍上山砍柴听到吴大鹏的喊声,循着声音到了一个土坑前。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吴大鹏救了上来。
两个人在泥土里翻滚了几圈,成了泥猴子,随即在附近的河沟子里洗了把脸。
因天气太热,杜秋萍解开了两颗上衣扣子,露出饱满的胸脯,手上捧着河水哗啦啦的洗脸洗脖子。
水流顺着脸庞打湿了薄薄的衣衫。
杜秋萍虽然皮肤黝黑,但正值妙龄,身材玲珑有致又结实充满野性美。
吴大鹏一个不小心就看迷眼了。
杜秋萍见状面色红润,一个不小心就跌落河沟子里。
“秋萍姑娘,别怕,我来救你!”吴大鹏一个箭步冲入河中。
二人在不到一米高度的河沟子扑腾了好一阵子,也不知是谁先发了邪火。
等理智恢复后,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
破了黄花大闺女的身子,吴大鹏吓得身子凉了半截。
一个搞不好,他别说工作,可能连命都能丢掉。
就算再不情愿,吴大鹏也只能娶了杜秋萍。
其实他内心深处是愿意的……毕竟他是大院里雀儿最小的,这让他一度极其自卑。
但刚刚杜秋萍铿锵有力的声音,让他雄心勃发,觉得自己是真男人,可太难行了!
他在杜秋萍身上找回了自信!
杜秋萍结婚给家里赚了五十斤粮票和三百块的彩礼,底下两个弟弟结婚的钱都有了。
新婚那日,村里所有的人都在拼命巴结恭维她,就连嫁给村主任儿子的小姐妹也是一脸羡慕加讨好。
杜家所有的亲戚,以及重男轻女的杜父杜母也对这个女儿另眼相看。
过年的时候,吴大鹏借了沈建华的自行车,载着身穿缎面棉袄的杜秋萍和厂里发的水果罐头、肉罐头、金丝饼干以及两瓶酒回了村。
那一天,吴大鹏杜秋萍二人风光无限。
杜父杜母轻声细语的和女儿女婿闲话家常,从前对杜秋萍颐指气使的大嫂,伏低做小在厨房不停忙活,给杜秋萍二人端茶倒水,吃饭都没有资格上桌。
曾经不能上桌吃饭的那个是杜秋萍。
杜秋萍心里知道,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她嫁给了城里的工人,一辈子都不用下地干活,到了月尾公家就给发钱发粮票。
村里人做梦都想吃上的商品粮,她杜秋萍轻而易举的吃上了。
可林秋娟那个女人却嫉妒她。
非说吴大鹏是没文化的工人老粗,同为乡下姑娘的黄爱玲嫁得更好。
嫁给了有文化有涵养的中学老师韩国栋。
这两句话一下子戳中了杜秋萍的肺管子,她从新婚当日听到这句话就一直嫉恨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