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太把撇过去的视线重新拉回来，落在余潇潇脸上，好几秒钟过去，没搭腔。
余潇潇是第一次跟这种阔太打交道，即使对方什么都没说，自有一股盛气凌人的姿态，她难免有些紧张，心脏跳得特别快。
电梯门在这时候开了，黎太见这人叫住自己也不说话，顿时没了往下探听的欲望，她的时间宝贵，没必要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便抬步走进电梯。
余潇潇心一紧，赶忙跟了进去。
好在电梯里没其他人，方便说话。
“黎太太，您今天过来是不是找夏工看设计图？”余潇潇面带微笑，声音万分柔和。
黎太没搞明白这人的目的，懒得开口。
一连几次都被无视，余潇潇有些尴尬，干巴巴地笑了下：“您别误会，我也是博雅的职员，我们公司的人都知道您找了夏工帮忙设计私人庄园的事。但是——”她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瞬间将人的好奇心吊起来，“有件事您作为行业之外的人，可能不清楚。”
黎太狐疑地瞅着她，终于开了尊口：“什么事？”
电梯恰好到了一楼。
大厅里人来人往，不是谈话的场合，余潇潇有点局促，斟酌了下，她试着提议：“旁边有家咖啡店，您不忙的话，我请您喝杯咖啡，慢慢跟您说。”
担心黎太不肯答应，余潇潇眼珠子一转，用一句话拿捏住对方的心理：“我保证，是对您装修庄园有利的事情。”
黎太的车停在写字楼外的露天车位里，司机见她走出来，连忙下车，提前打开车后排的门。黎太打了个手势，司机会意，回到车里继续等待。
黎太跟余潇潇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工作日，店里的顾客不多，透过玻璃门望进去，稀稀拉拉几个人。余潇潇殷勤地上前，为黎太推开门，找好座位，弯腰问道：“您想喝什么？”
黎太坐下来，慵懒地靠着椅背，摘下脸上的墨镜放到桌上，眼皮未抬，轻飘飘地说：“摩卡。”
“好的，您稍等。”余潇潇去柜台点单。
等店员做好两杯咖啡，余潇潇自己端过去，冲黎太笑了笑：“您的摩卡。”
黎太食指勾住咖啡杯的手柄，端起来，漫不经心地抿了口，敛着眼睑看了眼精致的镶钻女表，耐心不足的样子：“有事赶紧说，我等会儿还有别的安排。”
咖啡都没顾得上喝，余潇潇身子往前倾，音量压得低：“我猜夏工今天没给您看设计图，还让您耐心等待，是吗？”
黎太把咖啡放下，这才抬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年轻姑娘，没说是或不是。
通过观察黎太的反应，余潇潇判断出自己说对了。
就算夏熙是神仙，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出一份令人满意的设计方案。
余潇潇的语气诚恳了许多：“您不知道，我们夏工现在主要负责徐氏集团的一个大项目。没三五个月，这个项目收不了尾。她很难抽出时间顾您这边，虽然您这个项目也不算小，但跟徐氏一比，还是显得微不足道。她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拖延，到最后勉强交稿，大概也不尽如人意。”
黎太眉心一拧，喃喃自语：“徐氏？”
“对，咱们南城首富。”见事情有戏，余潇潇内心有些激动，越发卖力地劝说，“您也不想自己的庄园被人敷衍对待吧。”
黎太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支着下巴，表情若有所思。她没找那些大公司，在网上做了很多天的功课，挑到博雅这家口碑好又起步晚的小公司，就是想他们能认真对待她这个客户。
她费心思选的公司和设计师，哪能想到会这么闹心。
黎太本就是个急性子，琢磨了下，对夏熙没了一开始的好感。
注意到眼前的姑娘目光似乎含着期待，黎太眼睛一眯，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你是博雅的职员，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别告诉我是因为你这人热心。”
她还没那么单纯。
余潇潇放在桌底下的两只手搓了搓，没什么底气地说：“我们公司整体还是非常优秀的，相信黎太太您选博雅也是经过一番对比。”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实不相瞒，除了夏熙，我们公司别的主案设计师也能达到您想要的效果。”
抢单子这种事毕竟不光彩，不好明面上直说，余潇潇表达得很委婉。
黎太盯着她看了几秒，摇头失笑：“你想我把这一单交给你来做？”
“不不不。”余潇潇连忙摆手，“我不是设计师，我只是个小助理。”
对上黎太充满审视和研判的眼睛，余潇潇面颊发烫、如坐针毡，有种逃离这里的冲动，她甚至有点后悔走这一步。她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地说：“您这种项目，至少得是主案设计师才能负责，我远远不够格。我是希望您能慎重考虑，再做决定。”
除开夏熙，公司里有资格接这个项目的设计师不多，高歌的资质是其中胜算最大的。
高歌要是做成这一单，她这个当助理的待遇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不至于被一个刚进公司没多久的黄时雨压一头。
黎太忖度一阵，内心些微动摇：“可是我合同都签了。”
余潇潇一听，顿时雀跃不已，黎太肯这么问应该是被她说动了。
“签了合同也不要紧。”余潇潇说，“只是换个设计师而已，经理不会不同意。”
*
夏熙午饭都没吃，待在办公室里赶图。
黄时雨给她打包了一份简餐，叮嘱她抽时间吃掉。
夏熙嘴上应着“好”，忙起来就没完没了，那份餐到最后也没动过。从早上到下午，夏熙只喝了两杯黑咖啡，用来提神，直到胃部不太舒服，她才停下，捏了捏鼻梁。
抓起手机看时间，注意到半个小时前，徐衍风给她发了消息：“今晚有应酬，推不掉，你要是没时间接孩子，我让张姨去接。”
自从搬到徐衍风家，他每天都按时回家，大多数还会提前，这是第一次听说他有应酬。他不说，夏熙都快忘了他是一个集团的老总。
夏熙：“知道了，我去接。”
刚准备把手机放下，徐衍风给她回了一条：“没什么话要叮嘱我？”
夏熙：“？”
徐衍风给她举例：“比如，少喝点酒、早点回家之类的。”
夏熙没动脑筋，直接照搬：“少喝点酒，早点回家。”
徐衍风：“……”
夏熙补了句：“你那个酒量，确实该少喝点。”
徐衍风：“……”
回完消息，夏熙无声地笑了下，不再看手机，保存了电脑里的图，把重要资料装进包里，打算回家接着弄。
她推开身后的椅子，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
夏熙愣了愣，坐回去，说了声“进”。
门被推开，谭志诚走进来，脸上挂着为难的神色，停在办公桌前，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看夏熙，吞吞吐吐地说：“夏工，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那个……”
夏熙直觉不是好事，面上却很淡静，甚至还浅笑了下：“什么事你说，我心理素质还行。”
谭志诚被她的话逗得想笑又笑不出来，表情极为别扭。
“我刚接到黎太太的电话，她说不想用你，要求换一个设计师。”谭志诚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我劝了她半天，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用，她坚持自己的决定。她还说，实在不行就换家公司。”
到嘴边的鸭子要飞了，谭志诚当然着急。
夏熙问：“黎太要换谁？”
谭志诚顿了顿，硬着头皮告诉了她：“高工。”就算现在不说，夏熙之后也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