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大学怎么也想不到,今日里全大秦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会齐聚在这里,在这一间小小的饭堂。
由于天京大学学子众多,这饭堂也是有好几个,杨瑞泽与赢律还有李淳等人喜欢来的这间比较偏僻的,主要也是因为这的厨子会给他们开小灶。
端着一碗规划赤豆元宵的杨瑞泽,看着上面那层金灿灿的桂花糖,就觉得心情好到不行,起初他只是觉得好吃,后来便越来越爱吃了。
李淳是看着这么一老一少两个人来道杨瑞泽背后的,不知来人是谁的他却莫名的感到,这俩人应该是杨瑞泽的亲人,哥哥爷爷这种辈分的。
果不其然,那好看到极致的青年来到杨瑞泽背后,身手便抓住了他正要舀起一勺赤豆元宵送进嘴里的手,愣了一下的杨瑞泽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只见那双修长的手把勺子抬走,杨瑞泽的目光顺着勺子一路仰起头,看着后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将那一勺赤豆元宵送进嘴里,咀嚼了一番忍不住点头:“这手艺可以的,天京大学的伙食不错啊,给我也来一碗。”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仰着头倒望着杨凌霄的杨瑞泽把头扭过去,仔细辨认了好久,看着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试探性的叫了一声:“爹?”
然后又看了看王楼壶,开心的喊道:“师父!”
杨凌霄愣了一下,怎么这孩子离家小半年,连亲爹都不认识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胡须,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薛青一边吃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连身子都不动一下,只是一边吃一边问道:“来了啊?”
杨凌霄知道他那个尿性,也不见怪,顺势坐在杨瑞泽身边点头道:“嗯,来看看这臭小子,看看他是胖了是瘦了,好嘛,回去得告诉你娘别瞎担心了,胖的都没人样了。”
杨瑞泽撅起嘴,听这说话的尿性他也知道,这肯定是自己亲爹无疑,不由续着说道:“爹,你还好意思说我,多大的人了剃个胡子装年轻,你这肯定是背着我娘出来勾搭小姑娘的。”
杨凌霄笑着使劲敲了一下杨瑞泽的脑壳,疼的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捂着脑袋不满的瞅着自家陡然变年轻的老爹。
“赢律见过王叔。”谈笑间,赢律突然起身冲着杨凌霄行了个大礼,杨凌霄这才想起来,赵三才好像跟他说过赢律也在天京大学。
明显愣了一下之后,杨凌霄赶紧就起身走过去拉着赢律的胳膊,把这跟杨瑞泽差不多大的小子拽在手里看了又看,那模样喜欢的都不行了,搞的赢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好好好。”杨凌霄点着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却是明显能看出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在怀里一阵乱掏,却也没能找到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
求助的望向王楼壶,老头也是一脸苦笑,他一个道士身上还能带什么金银财宝不成?无奈的在身上找了找,倒是想起来有这么一条陈子梅出海带回来的番邦流珠,据说是宝石制成,不过陈子梅说不值什么钱,是人家送的,他也就收着了。
他哪知道,这是陈子梅带着人一路到人家国王家里搬来的,甚至那国王的女儿都被陈子梅绑了回来,如今被杨凌霄送去赢夫宫里当妃子了,也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
所谓长者赐不可辞,懂事的赢律自然收下了这淡蓝色的漂亮流珠,然后被杨凌霄拉着坐下,这一坐就顺势跟赢律坐在了一起,看着坐在对面的亲爹,杨瑞泽心中不由大为不满。
杨凌霄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不过他觉得男孩子哪能这么小气,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去,给爹也整一碗赤豆元宵去,给你师父也整一碗。”
“没有。”杨瑞泽想也不想的摇头道,好似在闹脾气一般。
“唉?”杨凌霄声音陡然提高:“我说你这臭小子,爹想吃碗元宵这么难?”
“王叔不要怪罪弟弟。”赢律连忙拱手道:“这元宵是我母妃交代厨子做的,每日就这么几碗,没有多的了.....王叔想吃,我的给王叔吧。”
杨凌霄伸手抓着赢律供着的双手按下去,不满道:“跟谁学的毛病,跟王叔说话这么客气干甚,哪能吃你的,你吃便是,王叔不差这一碗。”
说着又看了看李淳,只见这傻大个赶紧扒拉两口元宵,似乎生怕被抢了,看的杨凌霄莫名其妙,至于薛青的,早就吃完了。
“这小子,就是沈王叔的弟子?”杨凌霄指着李淳问薛青。
薛青点了点头,李淳也是赶紧起身行礼,被杨凌霄伸手拦着让他坐下,告诉他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然后就问了些蜀王的近况。
这个时候一身便服的赢夫也已经进入了天京大学,这天京大学自然不是进出无阻的,门口的护卫今日也算是见了鬼了,刚才进去俩甩给他一个辽王府的令牌,刚才这俩更过分,金牌上就四个大字,如朕亲临,看得他们愣在那连下跪都忘了。
好在那二人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直接就迈步进去了,等他们反应过来人都已经没了,杨凌霄来的时候,本身知道这个点肯定在吃饭,杨瑞泽给他写信的时候也提过自己等人会在哪个饭堂吃,所以他找着就来了。
赢夫就有点两眼一抹黑了,好在大内的暗卫有专人负责保护赢律,这些暗卫跟赢夫都有独特的联系方式,被赢夫唤来问清之后,也就赶到了饭堂。
一进饭堂,薛青,杨瑞泽,王楼壶三人是背对他的,李淳,赢律,杨凌霄三人正对他。
赢律反应最快,或许是父子连心,赢夫进来那一刻,他就抬头看见了他,赶紧就起身行了个大礼道:“父皇,您怎么来了?”
李淳也是马上看见了赢夫,随后众人也纷纷起身准备行礼,只有杨凌霄抬眼瞟了一下,坐在那把头一撇自顾自的吃喝,理都不理一下。
赢夫慌忙伸手拦住了众人,这间饭堂没几个人,这会儿该吃完的也早就走了,所以到时没有引起什么主意。
“坐,坐,坐,私底下不用这么客气。”赢夫笑着走上前来,冲着大家伸手拦着说道。
众人见赢夫便服而来,便也不再行大礼,转而纷纷坐下,赢夫也是顺势坐在杨瑞泽身边,摸了摸这小子的脑袋,又看着赢律点了点头,最后瞅向杨凌霄,见对方歪着头一副看不见他的样子,不由苦笑。
“我的亲哥哥唉。”赢夫无奈道:“多少年没见面了,您多少瞅弟弟一眼吧?孩子还在呢,你得给我留点面子吧?”
“哎呦!可别!”杨凌霄伸手拦着:“当年赶我们一家老小回辽东的时候,那您可是面子大到没边了,好家伙千古一帝是不是!是有这么个词吧?”
说着杨凌霄看向王楼壶,从头到尾都没看过赢夫一眼,王楼壶也只能摇头苦笑,心说你问我干啥,我敢搭这茬吗?
赢夫也是颇为无奈,以前没这么觉得,虽然老早杨凌霄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调调了,可是那都是对别人,所以他不觉得什么,现在杨凌霄这样跟他说话,他才知道哪些被杨凌霄怼的说不出话的人是有多难受了。
“王爷啊,您就给皇上个好脸吧,皇上一听您来了,那可是不管不顾的就来见您了,这份心看的奴才我都掉眼泪啊。”
要说还是这太监会说话,换做寻常下人断然是不敢这么说的,只怕折了主家的面子,但是赵小飞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一般,一眼便看出了这二人之间,只要一见了面,就不存在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
这就跟他和李勤一样,俩人手底下的小太监不管怎么闹腾怎么较劲,二人只要一见面,都是当做笑谈来聊的。
果不其然,杨凌霄冷笑一声,倒是终于看了一眼赢夫,赢夫也是一脸的无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杨凌霄,惹得他终于忍不住笑了。
二人这一笑,千万恩怨不过一缕浮云,甚至不用多说什么,二人也就都知道,其实彼此都没有真的责怪过彼此。
一顿晚饭倒是吃的的阖家欢乐,到了晚上两个孩子一个去睡了,一个去了郭汾阳那里上课,虽然杨凌霄知道自家儿子拜了个奇怪师父,可是还是不免有些稀奇,不过这种事他懒得凑热闹,倒是让王楼壶跟着去了一趟。
他也不是不想去见见这郭汾阳,而是赢夫明显想跟他多说说话,他也知道自己这位弟弟如今贵为一国之君,那是真的非常忙,这么多年虽然赢夫没有蓄须,可是却看起来比他显的成熟几分,自然是操劳的。
二人在天京大学内散步,多年未见的二人自然是有着说不完的话的,从他们回辽东之后的生活,到那次杨凌霄带兵冲击匈奴大军,再聊到陈子梅那让朝廷都眼红的远洋贸易。
聊着聊着,突然赢夫顿了顿,看了看杨凌霄道:“哥,明年,咱们是时候给王叔报仇了。”
杨凌霄的身形也是一顿,停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抬头望了望月色,轻轻点了点头:“明年,明年之后,我要大秦百年再无边患。”
没有义正言辞,没有咬牙切齿,这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听在赢夫耳中,却是无比的相信与安心,不知为何,明明身形样貌都不相似,可是偏偏那股气势,与已经故去的杨孝严一模一样。
这一切看在赢夫眼中,却是说不出的羡慕,他知道,这种气质他一辈子也不会有,他是一国之君,虽然他羡慕这样的气质,可是他注定不能拥有。
“哥。”赢夫想了想说道:“我感觉,好像王叔回来过,好像是他出手了。”
杨凌霄愣了一下,看着赢夫莫名道:“你也见到他了?”
赢夫同样楞在了那里,看着杨凌霄,良久才试探着问道:“就是大秦气运北漂那一晚?”
杨凌霄的表情同样震惊,点了点头后,他望向夜空,赢夫同样望向那一轮明月,心中的震撼无可言寓,原本他有过无数种设想,他想过是巧合,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又或者是某种预示。
没成想,今日与杨凌霄一番闲聊,竟然坐实了那令人最不敢相信的一种可能。
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月光,他二人心中想着,若是杨孝严在天之灵见到二人这样,应该会很欣慰吧?
爹,放心吧,大秦我会守护好的。
王叔,谢谢你。
这是二人心中所想,可是这些注定杨孝严已经无法知晓,他也不会在天色或地下任何一个地方看到这一幕了。
为了杀掉那措木,他历经了人世间所不能想象的劫难,放弃了来世今生轮回六道的机会,忤逆天意一意孤行,凭借着神魂之躯重回人间,只为了杀掉那措木。
他从没放下心过,从他死的那一刻他就没放心过,他知道大秦没有人是那措木的对手,所以他从那一刻起就在拼了命的想要回来。
当他回来的那一刻,有那么一瞬,他去了皇宫的史官处,翻阅了那次匈奴来袭的详细过程。
那一刻,他很欣慰,他看到大秦众高手隔江对峙那措木,看到了杨凌霄率军誓死冲击那措木,看到了薛青拼死斩掉了那措木的一条手臂。
那一刻,他留下了幸福的泪水,原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孩子们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孱弱不堪,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准备去杀那措木了,只是看看这大好河山也不枉这一趟。
但是也只有那区区一瞬间,因为千言万语也抵不过的一件事,就是那措木杀了他,杨孝严不服,他从来都不服,若不是他的身体已经近乎一具废躯,他又何惧区区匈奴王?
所以他回来了,纵使神魂俱灭,他也要杀了这个人,这就是杨孝严最为可怕的地方,也是杨凌霄与他最像的地方,就是二人真的想要干什么,都是那副不计得失不虑后果的劲头。
所为无理手,无外乎此。
月光下,一帝一王,朝着天空缓缓做了一个大揖,久久未抬起身子。